翌日，天光微亮……
帮工的店员刚推开门，便差些被李姝吓了个半死！只见她将一只脚踩在书案上，一头乌发凌乱未束，手中提着一杆笔，而墨迹沾污了她纤白的手……
“姑娘，您是在作画？敢情您这一整夜都在店里么？”幸好不是什么索命水鬼，店员借灯光终于看清了李姝的脸，讷然地打了个招呼。
可李姝没有搭他的话，店员便有些担心地上前继续问道：“要不我去打些水来给姑娘浣手？”
仿佛近了人身，沾了人气，李姝终于动了动她木然的眼珠，脸上挤出一丝释怀笑意，应道：“不用了，我回家一趟。”
“那您慢点……”店员只好叮嘱了这么一句，目送李姝离开——晨风微凉，将她浅黄色的裙摆吹散开，仿佛笼上了一层轻盈柔和的雾气；而她的背影在灰蓝色的天光里显得那般坚韧，一如屋中那盏不曾熄灭的陶油灯。
李姝更清楚自己要什么了。
而在她身后的店员在看到那幅被改动了的画后，震惊非常，他微微张开的嘴巴久不能合——原是那幅受人追捧的红梅傲雪图，如今已被改成了墨梅！
宣纸上唯有黑白分明，这幅画可以说是被毁了彻底！可因着上面的印章题诗，来品鉴的士子并不怀疑它的艺术价值，这也当算一件可笑之事！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
高翦自到福州府后，每日必得修书一封送往扬州。一张机、两张机，虽有红笺传情，高翦却觉着对李姝的思念更甚了！原来情爱于人，竟是这般销魂噬骨之感，而他却不自觉地沉溺其中。
高翦本自诩才学过人，到福州游学是为了开阔心境、磨炼文章，而秋闱中举于他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可如今有了李姝——高翦不仅更加发奋求学，而且他发现自己能看到人世、人情的更低处了，这种心态上的改变让他在游学的过程中感知到很多。
他会亲自去早市买吃食，沿街问询物价，同挥刀的屠夫、卖菜的大娘聊上几句——或用拌嘴杀价更为恰当；他也喜欢上了说书先生拍板后娓娓道来的那些传奇故事，如清官明鉴是非、替民伸冤，再如女鬼借尸还魂，杀负心汉……
高翦会将这些日常琐事另写作书信，给李姝寄过去，但他发现李姝并不会回应这些内容，只会给他回那些闺阁情笺……
“许是她在忙着？许是她觉得情笺更寓爱意？”高翦心里这般为李姝解释。左右李姝是念着他的，昨儿还来信问他的归期，而他还因为思念美人做了一场荒唐梦！
梦中画面旖旎，原是一个共赴巫山云雨的美梦，让人沉醉其中，而醒来后的高翦却莫名地生出了种亵渎神女之感。
此时的高翦并不知道，信笺里的那些情话是李姝在街头请落魄书生写的，一封不过十文钱！
墨斋的生意很快步入了正轨，除却售卖字画外，还并点茶插花，时兴的果子糕点一类。
只有白日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和临夜关店时与红菱盘账算得的进项数额，才让李姝觉着心中安定些。李姝心里清楚，店里进益颇丰的原因除了那几幅镇店字画外，还有她与红菱的美貌也吸引了不少浪荡子弟。
“也是高公子思虑周全，临行前为咱们雇佣的店员和护院都有些腿脚功夫在，否则我们根本过不了什么太平日子。”红菱轻轻摇头，继而意有所指地道：“高公子心里是有你的。”
“嗯，我知道。”李姝笑意轻浅。她的反应情状，旁人自是挑不出什么可指摘的地方，然而红菱熟悉李姝，当下打断了李姝点账的动作，直接问道:“你与那阮公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李姝原欲佯装，奈何红菱一直紧盯着自己，多是不好混过去了……
李姝这才回转过眸，一字一句地对红菱缓声说道：“红菱姐姐，我想去甘泉书院！”
“什么？”红菱惊愣了瞬，随即想起之前李姝同自己说的那件事来：长公主萧凤泉得了官家旨令，欲在金陵开设女子书院，同国子监般可以通过选拔充任宫中掌使！
红菱当时听得兴致缺缺，只横无忌地泼出一瓢冷水，当时她怎么说的？
当是那句，“长公主倒是个有远谋的人，只这建书院如何也要三四年吧？再当书院建成，这旨令还能不能继续施行呢？就算一切顺利，这种恩典也是落在金钗年华的官家贵女身上的。”
她是无心之言，冷水泼在李姝头上，却没想李姝真的生了那心思！
“你认真的？”红菱见李姝朝她郑重颔首，接着皱眉问道：“你可曾与高公子商量过？”
“我都不知该怎么同他开口。”李姝心有怅然地道：“原本打算等他从福州府回来，我们就启程回大同成亲的，如今……”
“罢了，终究是我贪念。我明知女子书院的开设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成的，也知那种地方不是我这种身份的人所能够肖想的，可那天，当阮汀兰兴冲冲地告诉我说，她身边缺个陪读，我就想着……”
李姝眸底流转生光，如黑夜里飞舞的萤虫般熠熠生辉，她紧紧地抓住了红菱的手，啜声道：“我就想着，我能不能试一试？或许碍于女子身份，我无法随听文坛大家讲学，然而就是甘泉书院中石室藏书，也是我此生所能见的最广袤的天地了。”
红菱闻言，心中是阵阵被撕扯的疼痛感：这样的李姝，独立而又有明确的自我诉求，如何甘愿嫁于高翦，半生困于内宅？倘若她愿意，那么高翦的人格又该高尚到何种地步，才能做到对李姝一如既往的包容与爱护？
没有人能保证这一点，所以李姝才不敢完全交付真心的吧？红菱想及此处，心下不禁哀叹，因为她实在没法对李姝提供任何建议。
与此同时，红菱也不打算再过问李姝和高翦的事情了，进而对李姝和阮家兄妹的往来放松了警惕。红菱不知道的是，李姝为了进甘泉书院给阮汀兰当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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