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妈妈时,我有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原世界的过去。妈妈那张像是在三月份刚刚犁完的黄土地一样的脸,带着宇宙诞生之初最柔软的笑容。
妈妈总是这样对笑,我认为妈妈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我愿意为妈妈而活,愿意为妈妈而死。
妈妈温柔地看着我,有些安抚,又带着逼我妥协的架势。她说:“他只是脾气大,发出火来就没事了,他也对我发火呀。再说了,他不是也很爱你嘛。”
“我想跟他一起死。”
我本打算说同归于尽,但是这词太文雅,这个时候说出来就缺了原本应该有的气势。
没关系,意思都一样。
妈妈惊异地瞪圆眼睛,柔软的像云朵般轻盈的笑容也和云朵一样飘忽起来。妈妈的眼睛凹陷在那张瘦小的萎缩的面皮上,她的眼皮那么沉重,将眼球完全压过去,影绰绰地留下两个黑点,像高山深林中破败的庙宇里偶尔闪烁一下的香引子。
我盯着那两个黑点,突然怕起来。我想结束这场对话,我不想听母亲接下来要发表的演讲。
护工阿婆说我醒来的时候像一只马上溺死的金鱼,眼球在眼皮下不安分的乱动,戴着氧气罩还张大嘴巴呼吸,面颊极凹下一秒又极凸,胸膛和小腹都在发力,都在膨胀、收缩,然后重复整个过程。
我说鱼怎么会溺毙呢,鱼应该是被甩到岸上干死才对。
护工笑起来,小声讲你真怪。
我说我想起来,想下床走走。护工叫我躺着,等医生来了再说。
我躺在床上,数天花板上镶了几块隔音板,数完又数每块隔音板上有多少黑点。
关于母亲的梦让我清醒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事实上,我从未对母亲说过那种话。在母亲面前粉饰太平是我的长项。我是她最乖巧懂事、最活泼开朗的女儿。
所以那是梦,眼前的高级病房才是我所处在的现实。
我不知道自己清醒了几天,我反反复复低烧,昏睡比清醒多。每次醒来,有时能见到护工阿婆,有时一个人也没有。阿婆讲呼叫铃就在我手边,碰一碰就会有人来,不用害怕。
我有心想问阿婆三位大佬的身体怎么样,但看到阿婆的样子,话到嘴边什么都问不出来,索性老神在在的养病。
虽说是养病,其实我连自己到底怎么了都搞不清楚。医生也搞不清楚,只说我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全身器官衰竭,抢救时以为没希望了,不知道为什么,各项数值忽然在峰值恢复正常,至今没查出原因。
“不用担心,至少现在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身体在逐渐康复。当然,后遗症还是会有的,比如头重脚轻、四肢沉重无力、体虚冷汗之类,都是些小毛病。身体会比以前差些,要注意流感,体虚很容易感冒。”
我看着医生劝慰的笑脸,心道就是因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恢复才会担心啊。
医生大概也有所保留,给病人活着的希望是他们的职业习惯,什么事情总喜欢往好的一面去说。
我的身体什么情况,我最清楚。
我没办法自己坐起来。
这种情况倒和穿越时违反bug的处罚相似,身体好像瘫痪,任何人进来,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把我掐死,我虚弱得像水草一样。
我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穿越的方式基本已经确定,托伊佐那的福,违反bug的方式也被试出来。总结两次穿越的共同处,我猜自己只会回到对方记忆深处最重要的时间节点。
对稀咲来说是和日向一起见到武道的那一天。我记得清楚,放学时日向还和稀咲讲“回家走经过公园的那条路”如何如何,我的出现让稀咲破天荒拒绝日向的邀请。他与我走了另一条路,所以那一次,他并没有关于武道的记忆。
伊佐那的回忆就更单纯了,我出现在他刚刚得知自己并无亲人的第二天。
这样说,我并不能确定自己究竟会回到哪一天,对这些人来说,最重要的可能是当天,也可能是第二天。穿越案例还是太少,没办法直接下结论。但有一件事倒是可以很清楚的得知。
我的身体在随着回到过去而崩坏。
从第一次就有所感觉,清醒后胸口闷痛,只是我没在意。这一次的反应格外强烈,全身器官衰竭,鬼门关走一趟。照这样推理,是不是再穿越个一两次,我就能快乐步入理想之地?
不管这个推理正不正确,我至少有了盼头。
身体健康时都不想活,现在成了病秧子,对生活的渴望就更加没有。
持续低烧让我乏力,睡醒后汗津津的浑身难受。我讲说想要洗澡,被阿婆拒绝。阿婆说医生讲过现在就要保暖发汗,不能着凉见风。我再三哀求,阿婆拿湿毛巾帮我擦了擦四肢、脸和脖颈。
我总在睡,好不容易醒了,一时半会也没有困意。护工阿婆见我实在无聊,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抱出来一摞书。
“有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一千零一夜、日本童话、希腊神话....嚯,这本书我儿子小时候也喜欢看。”阿婆带着些打趣地意味看我说,“先生这是把您当女儿养呢。人家都说,真让男人上心的女人,就会被当成女儿养。小姐你有福气。”
我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笑,又不太好直接问她嘴里的先生是哪个先生。
“我来给您念故事吧,您还烧着,再休息会儿。等您醒了,烧就退了。”
阿婆也不知道被嘱咐了什么,跟我讲话总像照顾孩子一样带着诱哄。
然后张口闭口就是“先生”。
先生最近比较忙才没有来看你;先生来看你的时候你还在睡,没忍心喊醒你;先生讲你喜欢花,每天都有送花来....
嘛,至少到目前我是一个人都没见到。
于是就显得灰谷兰格外突出。
第一个出现在我病房的人,灰谷兰。
这个见面不太友好,我是在睡梦中被他摇醒的。
他抓着我胳膊晃,边晃边喊“小阿姨,起床啦”。
三十岁的男人,为什么要学女高中生掐嗓子说话。
起床,半夜三更起什么床?神经病灰谷兰。他不开大灯,只开床头上那盏小夜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这样,那盏灯暗黄的灯光将将照亮床头半米的范围。他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我只能看到他鼻尖投下的阴影和单薄的微微上翘的嘴唇。
“怎么还带着这个?”灰谷兰伸手拨了下我脸上氧气面罩的带子,“小阿姨你看起来比之前还要丑。”
我总觉得,见到灰谷兰之后,我的低烧变成高烧。
“我带了礼物来哦。”
他与我的状态完全相反,尾音像乐章的最后小调那样跳跃,满满的活力。他弯腰把手里拎的盒子放到床头柜上。低头低得近,我看到他那件与干净的西装外套完全不搭配的衬衫上大块大块的褐色的斑迹和领口皮肤上染的暗红。他身上过于浓烈的古龙水呛得我头痛。不过仔细想想,比起那些暗红的味道,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浓郁到刺鼻的古龙水。
这种不精致的样子难得在灰谷兰身上看到,只可惜我半夜低烧被人摇醒,连眼睛都睁不开,没多看几眼真是亏了。
“锵锵锵...”他嘟囔着拆盒子,“小阿姨你运气超好哎,季节限定款很难买的,我差一点儿就要错过了。”
身体不健康就会导致头脑不灵活,具体表现就是我听到这话后竟然真的有一瞬间感动灰谷兰带蛋糕来看我。
我看着灰谷兰从蛋糕盒里拿出一个吃剩一半的蒙布朗。他取蛋糕的速度太快,还把盒子中“祝xx生日快乐”的贺牌抽掉到地上。
灰谷兰端着蛋糕盘子吃得香甜,我愣愣地看着他,摸不清这个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你不感谢我吗?”他把蛋糕朝我探了探,“我明明都带礼物来了,是你自己没办法吃吧。”
“…谢谢你哦,我真的好感动。”
“对吧。”他笑起来,身子朝前趴,脸全露在光下,眼尾因为笑出现一条小小的褶子。
三十岁了啊,灰谷兰,明明昨天还是十五岁超幼嫩的样子。
“小阿姨你不会在想我现在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吧?”他的脸又朝我凑近,睫毛几乎碰到我的脸颊,“不过真神奇哎,小阿姨的脸一直没有变。我十五岁的时候你是这幅样子,到现在再见你,你还是这幅样子。”
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到自己太阳穴处,扬着下巴讲:“记忆唰一下爆开,我坐着都差点儿摔倒。关于你的记忆,非常清晰的出现脑袋里。你死在鹤蝶面前的记忆,你和我们一起去温泉的记忆。明明是两个时间线吧,却突然全部一起出现,这不是很奇怪吗。”
灰谷兰眯着眼睛,嘴唇上还沾了蒙布朗的蛋糕碎屑。他嘴上说奇怪,脸上却没有半点儿奇怪。他像是故意告诉我这些,故意送来情报,给我行方便。
他是这样,其他人也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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