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笑眉闻言,眸中寂灭许久的光骤然亮起:“你能帮我弄到身份文牒?”
“我哪有那本事?我只是叫‘万事通’,你真当我手眼通天啊?”万事通白她一眼,“我回来时路过西市口,听见衙役在宣读新令——
“说是圣上下了旨,要招募乞丐、流民充作皇工,没身份文牒的可以落籍。”
“你的意思是……”
“你捏个假名假姓,让户部盖印,等服完两年的劳役,天大地大任你闯,再不用在京中躲躲藏藏。”他抱着手臂笑了笑,颇有些得意,“如何?是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两年劳役,换个不受拘束的新身份,倒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褚笑眉心中一动,正要开口时,又犹豫起来:“皇帝下的旨,朝臣不可能不知晓。若我应召去府衙登记……江铭会不会安排了胥吏,就等着我自投罗网?”
“我早想到了这一层。”万事通道,“康三娘生得浓眉大眼的,相貌同你有两分肖似,身形、年纪也和你差不多,记名时让她替你出面。
“你俩穿个差不多的衣裳,梳个一样的发髻,到时候人多、场面乱,衙役们哪儿分得清谁是谁?你偷偷地混到登记完的队伍里就成。”
这法子虽冒险,但确实值得一试。褚笑眉应了下来,万事通又如此这般地同她交代了诸多细节。
计划进展十分顺利。
褚笑眉捏紧手里的皇工契,垂眸看着纸上崭新的墨痕。
“楚小梅?这是你的名字?”熟悉的声音自身旁传来。
褚笑眉转头望去,不期然看见了何桂芳的脸。她惊讶得睁大了眼:“芳姐?你怎么也来了?小峻呢?”
“我将他暂时托付给小万了。”何桂芳道,“我留在他身边也没什么用,不如来做工。听说是每日十五文的工钱,还管吃管住,两年只进不出的,总能攒下不少。”
褚笑眉点了点头,将身契折好,揣进怀中。
守城的士兵放了行,她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踏出北城门。
这是褚家出事后,她第一次离开京城。
她回头望去,只觉这座雄伟的城池如一头伏卧的巨兽。巍峨的城墙挡住了视线,倒是能遥遥看见八珍居飞檐翘角的八角攒尖顶。
那座身份地位越高,就能登上更高层的酒楼——原来竟这般高。她从前坐在顶层时,从窗间向外看去,天地万物尽收眼底;如今她混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原来也不过是蝼蚁微尘、沧海一粟。
八珍居之下,还有什么呢?
她自小在长安城长大,太熟悉这里了。她能清晰地想象出,被这四四方方的城墙围在其中的八街九陌。
是琳琅满目的花天锦地,是热闹喧嚣的东市西市,是鳞次栉比的坊院屋宅……还有,破旧残败的“老鼠窝”。
权势富贵也好、贫穷困苦也罢,都好似被这头巨兽衔在口中,等待着被消磨吞噬,逃不脱、走不掉。
这一批皇工是去修皇陵的。
褚笑眉在心中暗想,小皇帝才十五岁,这会子就急着修陵寝,未免为时过早。
长安城北有一条龙脉,先帝爷的巍陵正在龙首处,武圣蒋遥墓陪葬在旁。
当今圣上的皇陵自然落在龙颈处,选址位于鬲县。
何桂芳捡了根树枝,塞给褚笑眉:“小梅,拿着当拐棍吧。我打听了一下,从长安到鬲县,日行七十里,要走两日哩!”
“多谢。”褚笑眉没有推脱,接了过来。
虽然已出了城门,但现在并不能一走了之。
一是要服完两年的劳役,皇工契才可换为平民的身份文牒;否则这样的身契带在身上,不过是废纸一张,仍旧无法租住和务工。而且按照《景曜律》,逃役是大罪,若被人发现她是逃跑的皇工,可是要蹲大牢的。
二是在去皇陵的路上,有带刀衙役押送看管。一旦有人逃跑,其他人连坐,服役者会彼此监督。
夜里宿在野外,褚笑眉找了棵粗壮的大树靠着坐下,双腿抖如筛糠,脚底已走得起了泡。
何桂芳坐在她身边,劝道:“揉揉腿吧,明日还有得走呢。”
褚笑眉点头应下,一面捶打揉捏自己酸胀的双腿,一面询问:“芳姐好像不怎么累?”
何桂芳解释道:“我从郑州一路走来京城的,走了快一个月,早习惯了。那会子还带着小峻呢。他年纪小,身体又不好,走不了多远,总是我背他。”
月色下,何桂芳黑寂的双眼中燃着一抹亮芒,好似波涛汹涌的水面上漂浮着的唯一一盏河灯。随时可能会熄灭,却又始终没有熄灭,经久不息地坚持着发出微光。
何桂芳的脸黝黑粗糙,一看便是常年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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