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一个月后,在榻上精心养护的颜镜棠恢复了些精神,也能随意下地行走,面上虽蜡黄带着病气,可身形却多了几分弱风扶柳的破碎感,更易唤起人怜惜。
谢柔徽依然坚持每日送药,只是这次才端着药碗走到墙根底下,便听到窗内传来柔弱的一声:
“大爷忙了一整天,歇会儿吧,我已大好,不必再为了我如此操劳。”
衣料摩挲声和床架吱呀声响起。
房内另一人坐在床沿,似愧似怜道:“身上可还疼着吧,嘴唇都白着,若哪里不舒服便说,我让大夫给你瞧瞧,这膏药贴着可管用吗?是我那弟媳送来的,她虽人没来,可关心你呢。”
“我晓得,弟妹是个实在人,派丫鬟送了不少补品过来,那份量当饭吃也足够了。”颜镜棠的声音低下去,“这事原也不怪她的,都是我性子不够讨喜,才惹得老夫人生厌。”
止不住的抽泣声溢出。
柳同勋叹了一口气,“我娘她年纪大了后越发刁钻尖刻,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换成别人她也会百般挑剔。”
药碗的碗底烫手,谢柔徽将碗轻轻搁在台子上,交给丫鬟端进去,自己安静退了出去。
颜镜棠的哭音渐顿,怯懦道:“我日后恐怕再难有身孕,无法为勋郎生儿育女,又怎么好独占着勋郎,勋郎你……你另娶吧,娶一个老夫人喜欢的高门贵女,千万别再重蹈我的覆辙。”
她的嗓音本就娇柔,如今又大病初愈,轻颤低哑,琉璃易碎般惹人心疼。
想到镜娘因自己才落得如此境地,柳同勋又怎么会抛弃她。
那句话如激将法一般,激得柳同勋嗓音陡然拔高,将她紧搂在怀中,一字一句地立誓道:“主母之位只能是镜娘的,谁也抢不走!”
十七年前,商户出身的柳府长子高娶了官家之女,轰动了半城。
十七年后,柳府长子续弦,娶的却是个再醮的寡妇。
此事一时间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柳同勋自然知晓有人非议这门亲事,赌气般安排迎亲队伍自胡同口外足足排了二十丈远。
颜镜棠是二嫁,娘家又不曾助力,原本是拿不出嫁妆的。
柳同勋为了给她一个体面,掏钱添置了诸多田产地契,光各色头面首饰和绸缎料子等就堆叠了几十个箱子。
长身玉立的柳同勋站在低矮瓦房前,俯身抱起颜镜棠,将其亲自抱到花轿上。
这般庄重浩大的依仗,引得胡同中那些旧邻纷纷诧异地探出头来。
谁能想到小门小户出身的颜镜棠竟能一朝翻身,不仅扒上了柳家这棵苍天大树,还成了柳同勋的正头娘子,恨煞了多少曾经欺辱过她的妇人。
柳同勋骑在高头大马上,为身后的红轿开路。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柳府,那鸣锣奏乐声自然也传到了柳府内宅。
柳老夫人歪靠着织金引枕,听完刘妈妈绘声绘色的描述后,冷笑道:“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娶进门了,还这般大张旗鼓,柳府的人都被他给丢尽了!”
刘妈妈犹豫道:“刚才大爷才使人请老太太到前院去……”她攫住上方那锐利的眼神,顿了顿,才道:“去为他们二人证婚。”
“滚——!叫他的人滚!”
果不其然,老夫人大怒,将引枕狠狠拂到地上。
她原想着那女人既已失去生育能力,日后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便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曾想,她的长子为了取悦那女人竟敢伸手来打亲娘的脸面。
柳老夫人闭了闭眼,忽而开口叫住刘妈妈,“等等,把那小厮扣下打三十板子,狠狠地打,然后再将他抬到他主子面前去!”
双方的长辈均未到。
两人便对着空空如也的堂前拜天地。
亲朋们并不以为奇,笑着拱手庆贺,参加酒席。
刘管事上前道:“老夫人身子不适来不了,刚遣了下人来。”
柳同勋忙道:“快请进来。”
岂知从大门处来的并不是来传话道贺的人。
二人抬着一条板凳进来,板凳上的小厮被打成血人模样,耷拉着头,动也不动。
血滴滴哒哒淌了一路。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愣在原地。
血溅现场,堪称最怨毒的诅咒。
颜镜棠在喜帕下敏锐感知到周遭陡然寂静,牵着她的那只手也瞬间僵硬。
她掀开喜帕,看到柳同勋紧咬着后槽牙,脸色铁青,已在崩溃边缘。
“勋郎!”颜镜棠按住他,摇了摇头。
新娘子今日上了妆,眼波如水般温柔,低声恳求他不要冲动。
柳同勋强压着火气,命人将那小厮带下去医治。
好在主婚人擅长活跃气氛,三言两语岔开了话题。
两人入洞房,合卺酒,由喜娘用剪子各取了一绺头发结成喜结,真正从名义上结成夫妻。
谢柔徽看着两人入洞房,便在玉茉护着向外走去,手心捧着喜糖,吃着却没什么滋味。
院子里显得安静许多。
西厢房处冷冷清清,窗口处亮着一盏灯,映出少年伏案的清瘦身影。
比起柳家其他人,身为柳同勋的长子,他却对这桩婚事显得漠不关心。
第二日,柳同勋开始琢磨让两个孩子改口一事。
柳显章不与他们一同用饭,吃过才来,让小厮在门外候着,一提衣摆进门,对着柳同勋道了声“父亲安。”
柳同勋颔首,盼着这个早慧的儿子能再道声“母亲安。”
可柳显章颜色淡淡,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将父亲新娶的继母视作空气。
颜镜棠见他年纪不大,却和旁的孩子不同,鲜少有依赖父母的情绪,周身凭空生了道隔阂一般。
再望了望一旁的柳同勋,颜镜棠在心底叹气,章哥儿年少丧母,而柳同勋为人一向粗心大意,很少关心这个儿子,所以才养成章哥儿冷漠拘谨的性子。
四周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柳同勋再次望向自己的长子,不知如何开口,忽然余光看到被玉茉带进来的小姑娘,眉间一喜,招手道:“柔徽快来!”
谢柔徽早在进门前就观望到屋内情形。
那三人表情各异,恐怕没有好事等着她。
谢柔徽故意慢腾腾地走,本想悄悄挪到颜镜棠身后,却被柳同勋提前拦住,大手抚过她的后背,指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示意她看过去。
她和柳显章差着四岁。
柳同勋笑呵呵地让谢柔徽改口叫柳显章为哥哥。
“以后都是自家人了,当然要亲近些。”
“章哥儿,你这个做兄长的也要多照顾妹妹,听见没有?”
柳显章的手在后面轻轻推她。
谢柔徽被迫迈了一步,站在柳显章面前,对上那双没甚温度的眸子。
宽阔的花厅似是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哥……哥。”
这两个字似是被堵在嗓子里,好不容易挤出来,又沙哑又难听。
好在柳同勋没让她再喊一次。
就算那柳显章不开口,抵触的情绪已经外溢了。
和漠然的柳显章对望,她真的说不出那两个字。
“两个人才刚见过几次面,以后再多熟悉便好了。”颜镜棠及时解围,笑吟吟地问柳显章,“今日还要去书院吗?”
柳显章回道:“要去的,马车已备好,正在门口等着我。”
颜镜棠稍显惊讶道:“平白让他们等这么久,不想竟耽误了你时间,你去吧。”
柳显章向她一揖,转身出门。
柳同勋不满道:“我将他惯坏了,如今竟这么不知礼数。”
他今日将两个孩子一齐喊来正是想让他们改口,也是让章哥儿承认这个继母。
结果颜镜棠心软,看他实在不愿,索性成全了他。
“章哥儿是个有主见的孩子,逼得太过反倒不好了。”颜镜棠拍拍谢柔徽的头,“去找玉茉陪你玩吧。”
谢柔徽蹦蹦跳跳跑出去。
颜镜棠又与柳同勋闲话家常道:“章哥儿既聪明又懂得用功,小小年纪便已考中秀才,我看他是个有大出息的,日后考取功名,跻身为官家也指日可待。”
柳同勋不冷不热地“哼”了声,“那屡考屡不中的何止一二。”
颜镜棠瞧了他一眼,用手挽住他的手臂,笑道:“是呢,能考中秀才者已经是凤毛麟角。”
柳同勋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又说道:“若想入仕,倒也不用那么死脑筋地读书。”他提及同为商户的友人,“家中有点闲钱,纳粟捐了了个监生,后来又拿钱上下打点了一通,得了个芝麻粒大小的主簿做,可惜他一没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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