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糖葫芦,施云声板着脸,跟随施黛去了镇厄司。
连续两日发生凶案,今晚很大概率,傀儡师会再动手杀人。
昨夜的昌乐坊大乱可谓轰动全长安,孟轲有一百个不放心,临行前对姐弟二人千叮咛万嘱咐。
施黛袖口鼓鼓囊囊塞了不少符,连带那张所向披靡的可循环神符也在其中,挺直腰板:“娘亲放心,我会保护好弟弟。”
符箓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爹来】。
“不是我想跟着你,我也不需要你的保护。”
走在前往镇厄司的路上,嘴里残留着糖葫芦的甜意,当施云声开口,冷硬的语气软化几分:“只是因为吃了你的东西,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勉强护你一天。”
施黛:“哦——”
施黛笑盈盈俯身,看向说话向来磕巴的弟弟:“你以前从不说俗语的。老实交代,最近是不是在一个人偷偷练习?”
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施云声脊背微僵,别过头去。
然后听见身旁那人笑了笑,若有所思:“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很好,今后我每天给你一块点心,劳烦弟弟日日护着我啰。”
逻辑漏洞被她完美拿捏,施云声再度哑口无言。
什么日日保护她……他才不是这种意思。
她欺负小孩!
还没入镇厄司,就见阎清欢坐在司门旁的小摊上吃馄饨,江白砚倚靠在墙边,手中拿着张羊皮纸卷。
阎清欢当了十几年江南阔少,骨子里带着富养出的金贵,青衣委地,如风拂玉树。
因而当他吃下小馄饨,满目震撼说出那句“实乃珍馐”时,得来了几名路人神情古怪的注视。
与之相比,江白砚安静得多。
他着了件素净白衣,长剑别在腰间,兀自出神时,眼底似落着清寒的雪。
只一瞬,江白砚抬起眼,对上施黛视线。
“江公子、阎公子。”
施黛嗅了嗅空气里弥散的浓香:“我记得这家馄饨味道不错。”
“我未用早膳,来镇厄司时遇上江兄,他便在这儿陪我。”
阎清欢吃得心满意足:“长安不愧是大昭之都,连馄饨都如此别具风味。”
馄饨还能有多特别。
施黛道:“莫非江南的馄饨,与长安不同?”
“大不相同。”
阎清欢坦诚回答:“我家做馄饨,里面包的是大虾、鲍鱼和花胶,特别清淡,吃多了腻味得很。”
施黛:……
有没有可能,当某种馄饨的原材料与普通馄饨的重合度为零,那它就压根不是馄饨。
这连饺子都不算,高低得是个佛跳墙。
施黛轻揉眉心,看向另一边:“江公子手里是什么东西?”
江白砚:“长安阵图。”
他手里的羊皮纸不大,被轻轻一摊,展现在施黛眼前。
图上是长安城的缩略地图,坊市被描绘其中,灵气暗涌。
“傀儡师操控妖鬼,近日人心惶惶。”
江白砚道:“白副指挥使在全城设下大阵,若某地妖气大作,阵图将给予提示。”
长安城面积广阔,居有百万人口,在整个城中布置阵法,可想白副指挥使的实力之深。
施黛听说过这种监察妖气的大阵,也知道此术并不常用。
一来耗费精力,二来收益不大,只检测得出极为强烈的妖气震动,无法察觉寻常的小妖小祟。
恰好,当下这桩案子完美符合条件。
傀儡师聚集群妖,必然妖气冲天,一旦出现,阵法就可以指示出案发地点。
“白副指挥使,好厉害。”
施黛由衷感慨:“昨天夜里,也是她来超度亡魂的。”
阎清欢吃完小馄饨,接过话茬:“听说她来自文渊书院,是百年难遇的阵法天才。”
文渊书院有书圣坐镇,是当朝儒生云集之地,也教些道法。
这里的“儒生”并非满口之乎者也的入仕书生,而是将儒与道相融,擅长画符列阵的术士。
“镇厄司中奇人众多,坐上副指挥使位子的,都是大能中的大能。”
阎清欢说到兴头上,继续道:“副指挥使里,还有极为神秘的缝尸匠、妙手回春的神医、驯养百蛊的苗疆蛊师……白轻曾与那位蛊师交战过,打得风云变色。”
“等等。”
施黛好奇:“你认识白副指挥使?”
算算时间,阎清欢来长安没几天,听他娓娓道来,怎么像对白轻了如指掌一样?
“不认识。”
阎清欢老实回答:“但……我看过百八十本有关镇厄司的话本子。”
阎清欢掰着手指头数:“什么《无头作祟之物》、《黑夜行》、《镇厄司情仇二三事》……啊不对,是《占卜术杀人秘法》。”
好生硬的转折。
阿狸:……
你脱口而出暴露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根本没掩饰住,很欲盖弥彰啊!
施黛眼珠一转,搓搓手:“我对其中某一本很感兴趣,不知阎公子可否借我一观?”
阎清欢如遇知己:“我懂。最悬疑最刺激最扣人心弦的那本是吧?明日便给你送来。”
两人相顾无言,露出彼此都懂的微笑。
阿狸:你们那点儿八卦之心昭然若揭了吧!
对这类话本一无所知、只听娘亲念过儿童睡前故事的施云声:?
“刚才说的都是探案传奇,你要是想看,今后我给你买些,还能学学遣词造句。”
施黛摸摸施云声的脑袋,看向江白砚:“江公子想看吗?”
江白砚沉默。
平心而论,他不太想答。
若说想看,大概会被施黛和阎清欢当作同道中人,在明日收到一本稀奇古怪的读物。
若说只想看探案话本,又显得有点呆,成了与施云声相差无几的水平。
再者,他不愿同眼前三人有过多牵连。
江白砚笑笑:“多谢。我不看话本。”
切,书都不看。
施云声嘚嘚瑟瑟,朝他丢去一个满含不屑的眼神。
江白砚:……
很好,他现在沦为了连施云声都不如的水平。
“今夜傀儡师很可能动手。”
合拢手中的羊皮纸,江白砚淡声转移话题:“兰陵坊地势高,且居于长安城正中,去那里候着吧。”
*
持有白轻的长安阵图,抓捕傀儡师成了守株待兔。
不出所料,当暮色渐暗、天边响起第一声闷雷时,阵图上东南角的位置,陡然生出金光。
施黛给每人分了张神行符,仅用一盏茶功夫,便抵达妖气最浓的地方——
青龙坊。
闷雷大作,风雨欲来。
放眼望去,街边徘徊着许多形貌奇特的妖怪。
这种妖物施黛头一次见,通体青灰、骨瘦嶙峋,本应生有双手的地方,竖着两把锋利长刀。
江白砚拔剑:“刀劳鬼。”
《山海经》有言:临川间诸山有妖物,来常因大风雨,有声如啸。
说的就是这种妖。
“这个我知道!刀劳鬼的嘶吼声可以凝聚狂风,化作风刃。要特别注意的是,它们两手的双刀含有毒素,一旦被划伤,会中毒。”
阎清欢飞快补充:“不必担心,我会解。”
他喜好话本子,每每看见志怪传奇中那些千奇百怪的剧毒,都心痒难耐。
遇毒就想解,这是一名大夫的职业素养。
于是他爹他娘耗费重金,找了不少罕见的妖魔毒素,让他在家捣鼓着玩儿。
令人闻之色变的刀劳鬼,便是其中之一。
江白砚并未多言,凝神环顾四周:“在东,随我来。”
他被邪术浸淫着长大,对妖物邪气极为敏锐。
施黛跟在他身后,恍惚想起,上回在昌乐坊中,也是江白砚第一个找到死者的家。
一路畅通无阻,江白砚长剑所过之处,刀劳鬼尽数倒地。
施云声有意和他较劲,拿出了两倍的专注与狠戾,直刀生风,身姿如矫健幼狼。
奇怪的是,不知为什么,当施黛看着他……
总会想起昨晚那只小狗狼狈跑开的模样。
不知道它有没有找到主人。
越往东行,气氛越是阴森压抑。
惊雷不断,狂风掠过街边枯枝,晃荡如鬼影。
江白砚在一座大宅停下,府邸正门大开,其上匾额写有“秦府”二字。
向内看去,几只刀劳鬼游荡于前庭,一名锦衣妇人脸颊红肿、瘫坐于地,因恐惧抖如筛糠,立于她跟前的——
赫然是道被黑袍包裹的清癯人影!
阎清欢脱口而出:“傀儡师!”
他出声的刹那,江白砚已持剑上前,冷风般攻上。
黑袍人自然发觉了这几位不速之客,毫无缠斗之意,如一团泼墨掠起,径直跃上房梁。
江白砚眉目微冷,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前院中的刀劳鬼们受灵线操纵,挥动长刀袭来。
腾跃上梁的本事并非人人都有,施黛看了眼被吓得哭哭啼啼的妇人,以及渐成包围之势的妖鬼,当机立断,迅速给自己贴上一张神行燕符:
“我去帮江公子,你们守着这儿。”
*
江白砚追得很紧。
他平日里惯用散漫含笑的模样,唯有这时,能肆无忌惮展露杀意。
一身黑袍的傀儡师身法尚可,但远不及他,不消多时,二人距离渐渐拉近。
江白砚抿起唇。
青龙坊中汇集了不知多少刀劳鬼,每只都被灵线束缚,受傀儡师驱使。
伴随那黑袍人手腕轻旋,六只妖物跃上房檐,挡住他的去路。
这种小妖单个对付起来不麻烦,聚在一起,很是难缠。
六只刀劳鬼发出尖啸,引来疾风狂卷,铺天盖地。
妖风如刀,割断几片青瓦和少年的雪白袍角,好似漩涡,将他困于中央。
江白砚手起剑落,竟把狂风死死压下,剑势狠绝,割破刀劳鬼的喉咙。
黑袍人仓皇逃离,为求保命,操控更多妖物前来。
风刃割破他的手臂与脊背,猩血晕开,打湿白衫。
熟悉的疼痛撕裂意识,江白砚垂眸,无声笑了起来。
这种浅尝辄止的痛感,似乎不够。
可疼痛蔓延,还是令他感到久违的快意,如细细密密的瘾。
独自对付这么多妖物,实在有些勉强,但江白砚孑然一身久了,对此习以为常。
眼看又是几只刀劳鬼挥刀靠近,突如其来地,他听见一道熟悉嗓音。
“五雷五雷,吼电迅霆,敕!”
电光蜿蜒而下,把刀劳鬼头顶的灵线劈作齑粉,妖物身形一晃,瘫倒在地。
直至此刻,江白砚终于现出一刹怔忪,微微侧了目,望向那道突然出现的影子。
施黛的身法略显生涩,跃于房梁之上,绯红裙裾如桃花翻飞。
她一直紧随其后,遥遥望见江白砚与傀儡师的对峙。
由刀劳鬼生出的狂风好似刀锋绞磨,江白砚竟不避不让,迎风斩断一只只妖物的头颅。
完全是对伤痛浑不在意的打法。
指尖符箓燃起青光,施黛扬手轻挥,双眼被映出灼目亮色,开颜笑道:“江公子,身后交给我就好。”
利用符术穿行在房顶上,这种事情,她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
房檐高耸,四面楚歌,紧张当然是有的,直到现在,施黛的心口仍然怦怦直跳。
但群妖环伺的局面,哪能只让一个人去扛。
刀劳鬼被施黛牵制,两人一前一后,黑袍人再无掩护,狼狈奔逃。
江白砚颔首,长剑倏起。
他的速度快到难以用肉眼捕捉,仿佛天生的捕食动物,剑刃所过,几只刀劳鬼血如泉涌。
剑影搅碎疾风,锐气势不可挡。
再一剑,江白砚斩下黑袍人头颅。
头颅落地,一声咚响。
这一剑枭首发生得太快,施黛迟疑着眨眨眼,张望四周。
结束了?
可是……刀劳鬼身上的灵线,并未断开。
施黛皱眉:“傀儡师……”
江白砚低头,看向身首分离的黑袍人。
“中计了。”
把长剑收入鞘中,江白砚面上喜怒不辨,低低一哂:“这也是傀儡。”
黑袍之下,是个木头人。
“傀儡术为邪法,听闻每名傀儡师,都有个本命傀儡。”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