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虞时安轻轻吐了口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药碗我就带走了,这药量应该够一两天的。我,我明日就不来了。”
这话说得有些艰难,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她知道,按照前世轨迹,裴执安虽吃了苦头,但终究是活了下来,并一步步执掌了裴家。
她的出现,本就是变数,雪中送炭固然是好,但若真惹恼了裴执安,反而不利于他恢复。
说完,她挪了挪身子,裙裾掠过粗糙的木板,发出细微的声响。
在她起身的刹那,裴执安低着头,松开了手。
“谢谢。”
虞时安走到门边,脚步一顿,有些仓促地回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看着她微微怔愣的模样,毫无血色的唇瓣牵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如晨曦初露,天际微光,冲散了原来的死寂,显露出几分少年独有的、干净的柔软。
虞时安猝然撞见这抹笑,心口像是被羽毛极轻地划了一下。
她飞快移开视线,含糊地说了句“你好好休息”,便转身匆匆离去。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阴影里,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裴执安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闭上眼,将那只曾抓住她手腕的手,轻轻收拢,抵在了自己依旧滚烫的额前。
舱外,江水呜咽,长夜降临。
*
第二日,天光渐亮,灰白的光线勉强透过船舱的缝隙,照亮了空气中无数飞舞的尘埃。
江面上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给浑浊的江水蒙上了一层薄纱。
虞时安心中记挂着裴执安的病情,终究还是寻了个由头,避开锦书和旁人,从甲板再次悄悄溜到了他所在的船舱附近。
她并未直接进去,而是隐在堆放着杂物的角落,借着破旧木箱的遮掩,小心地探听里面的动静。
若他好转,她便不现身了。
然而,里面却传来一道温雅中透着些许刻意的男声,让她下意识蹙起了眉。
“二弟,昨夜睡得可还安稳?身子可好些了?”一个身着锦蓝长袍、年岁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裴执安面前。
虞时安探头看去。
是裴家大公子,裴文度的庶长子,裴瑾。
他面容也算端正,却少了几分明朗,多了几分精于算计的世故与刻意营造的温文。
此刻,裴瑾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居高临下地看着蜷在角落、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的裴执安。
虞时安屏住呼吸,眉心微蹙。
这位大公子,她前世亦有耳闻,惯会做表面功夫,人前总是一副谦和兄长的模样,实则心胸狭窄,对嫡出的、处处压他一头的裴执安嫉恨已久。
此刻他来,绝无好意。
裴执安并未起身,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青影,只淡淡应了一声:“劳大哥挂心。”
裴瑾对他的冷淡早已习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自顾自地在狭窄得几乎无处下脚的舱房里踱了踱,复又蹲下身,压低了声音道:“二弟,为兄方才在前头,隐约听到些关于嫡母的消息。”
裴执安搭在薄被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裴瑾很满意他的反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阴冷:“听说,她在狱中,日夜忧思,很是惦念二弟你呢。食不下咽,寝不能寐,人都清减了许多。”
他刻意顿了顿,欣赏着裴执安骤然急促起来的喘息,才一字一句地将最恶毒的刀子捅出:“听说现下还染了病。若不是二弟你执意不肯向陛下低头,触怒天颜,嫡母何至于受这些苦楚?”
裴执安猛地攥紧了拳,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单薄的肩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裴瑾看着他痛苦蜷缩、强自压抑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面上却故作沉重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二弟,你也莫怪为兄说话直,我也是为你忧心啊。”
言毕,裴瑾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对身后跟着的两个身形健硕、面色冷漠的仆人使了个眼色,理所当然道:“二弟这里太过杂乱腌臜,对于养病实在无益,你们帮着收拾收拾。”
仆人们粗鲁地动作起来。本就简陋的舱房瞬间被弄得一片狼藉,仅有的一个破旧水囊和半块硬饼被胡乱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个仆人更是毫不客气,一脚踢开了那个被裴执安珍而重之放在枕边的蓝布包袱。
包袱散开,几块被素净旧帕子小心包好的碎玉滚落出来。
裴瑾的目光立刻被那碎玉吸引。
他弯腰,用指尖拈起最大的一块,在眼前挑剔地看了看,语带惋惜:“哟,这不是那块玉佩吗?我记得你自幼便戴着,怎么碎成这般模样了?”
他摇了摇头,仿佛十分痛心:“既然碎了,留在身边也是徒增伤感。睹物思人,于你养病不利,不如为兄替你处理了吧,也省得你看了心烦。”
说着,他手腕一转,就要将那块碎玉纳入自己的袖中。
“还给我!”
一直沉默隐忍、如同失去生气的偶人般的裴执安骤然爆发出了一声嘶哑的低吼。
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起身扑了过去,死死抓住了裴瑾的手腕。
裴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惊得一愣,随即一股被冒犯的恼怒涌上心头。
他用力一甩手,却挣不脱,嚷着让仆人动手。
几人推搡之下,裴执安踉跄着向侧方重重跌去,右膝结结实实地撞在矮桌角上。
鲜红的血迅速洇透了他单薄的白衣,晕开一团刺目惊心的红。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膝盖处钻心的疼痛一般,立刻用未受伤的手臂强撑着抬起上半身,泛红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裴瑾。
刚才夺回碎玉的手掌被玉石边缘割破,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地板上溅开小小的血花。
裴瑾被他这副模样慑住了,下意识地连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舱壁。
他色厉内荏地冷哼一声,拂袖道:“简直疯了!为了块破玉,连命都不要了?真是不可理喻!”
他又瞥了一眼裴执安的腿,丢下一句“为兄下次再来看你”,匆匆离开了这片狼藉之地。
舱内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裴执安压抑的喘息声。
他维持着半躺半坐的姿势,靠在冰冷的舱壁上,许久未动。
母亲因为他,病了。
哪怕知道这是裴瑾的诛心之言,这消息依旧让他心里一阵阵疼痛。
良久,他才极其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将散落在地上的旧物小心翼翼地捡起来。他垂着眸,一丝不苟地拂去上面沾染的灰尘,再仔仔细细地将它们用蓝布包好,放在枕边最靠里的位置。
做完这些,他额上已渗出细细一层冷汗。缓了缓,才将视线移到自己的伤口上。
他撕下自己里衣下摆还算干净的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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