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崎岖山道上颠簸了三日,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似是不堪重负。
胥毓端坐在车厢内,鬓边一支素银簪子随着车身摇晃,微微颤动。
她望着窗外飞逝的苍松翠柏,眉头微蹙,这皇家陵园藏于苍茫山深处,一路行来,不见人烟,只闻林风呼啸,早已没了皇城的喧嚣繁华,倒添了几分森然之气。
终于,车驾停在一处朱漆斑驳的牌坊下。
牌楼上“敕建皇陵”四个大字,虽历经风雨,仍透着一股威严,只是那红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木色,倒像是老者脸上的皱纹,添了几分岁月的沉郁。
此处气氛肃穆得紧,连风都似是屏住了呼吸,吹过松柏,只发出几声细微的呜咽,
随行的皇家仪仗队,一个个面无表情,将胥毓与侍女芳吟交予皇陵的管事嬷嬷后,便如蒙大赦般,调转马头,銮铃脆响着往回赶,扬起一路尘土,竟无半分留恋之意。
毕竟谁不知晓,被送到这皇陵来的皇室成员,多半是失了圣心,名为祈福,实为受罚,能全须全尾回去的,都是凤毛麟角。
那为首的嬷嬷姓莫,生得一张马脸,颧骨高耸,眼神里带着几分刻薄。
见仪仗队走远,她脸上那点敷衍的恭敬便如潮水般退去,立刻换上了一副倨傲的神情。
她上下打量着胥毓,目光在她素雅的衣饰上停留片刻,嘴角一撇,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哟,这就是皇城里来的金枝玉叶?到了这儿,可没什么公主殿下了,都是来给祖宗们守灵赎罪的。老婆子我姓莫,这儿的人都归我管,规矩得立起来,别把宫里那套娇滴滴的做派带到这清净地来!”
芳吟在一旁听她说话,气得脸色发白,双手攥着帕子,指节都泛了白,刚要开口争辩,胥毓却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袖,微微摇头。
胥毓面色平静,仿佛没听见莫嬷嬷的刁难,声音清清淡淡:“有劳嬷嬷带路安置。”
莫嬷嬷见她这般“逆来顺受”,倒觉得无趣,撇了撇嘴,扭着腰肢在前面带路,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还以为多大架子呢,看来在宫里也是不招人待见的货色……”
胥毓充耳不闻,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她不会在此久留,邰玉轩已暗中随行抵达,他们早已定下计策,让芳吟在此假扮她,而她自己则金蝉脱壳,前往裕嘉。
所以眼前这些磨难,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的风霜罢了。
莫嬷嬷将她们带到陵园边缘一处极为破败的小院,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门板似是随时会散架,发出“咿呀”的哀鸣。
莫嬷嬷指着里面,语气颇不耐烦:“就这儿了,自己收拾吧。晦气!”
说完,翻了个白眼,扭身便走。
芳吟走进屋内一看,眼圈顿时红了,差点气哭出来。
只见房间里蛛网遍布,墙角的蜘蛛正优哉游哉地织着网,仿佛这屋子是它们的天下。灰尘积了厚厚一层,脚一踩便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窗户纸破烂不堪,冷风嗖嗖地往里灌,卷起地上的尘土,迷得人眼睛发涩。一张破旧的木板床摇摇晃晃,似乎稍一用力便会散架。桌子缺了一条腿,用一块歪歪扭扭的石头垫着,勉强维持着平衡。凳子更是没有一把完好的,不是少了腿,就是裂了缝。桌上的茶碗碗盏,无一不是带着缺口,脏污不堪,像是被遗弃了许久。
“她们……她们分明是故意的!”芳吟声音发颤,眼眶里噙着泪水,“公主您根本不是来受罚的!她们怎敢如此怠慢!”
胥毓见状,却只是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皓腕,平静道:“无妨,收拾收拾还能住,当初我在丹骆村的时候,那里的屋子可比这儿破旧千倍万倍呢。”
她一句话,让芳吟不由得想到胥毓年幼时的光景,那般小的孩子,竟一个人住在那样破烂的环境之下,心里更是酸楚难当。
既为公主曾经受的苦,也为眼下这莫名的折辱。
但见胥毓已开始动手拂去蛛网,她也只好压下火气,手脚麻利地跟着一起收拾。
主仆二人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扫地的扫地,擦桌的擦桌,拆洗被褥的拆洗被褥,才算勉强将屋子收拾出个能住人的样子。
夕阳的余晖透过修补好的窗户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倒也添了几分暖意。
天色擦黑时,莫嬷嬷才慢悠悠地送来晚膳。
两个干硬的冷馒头,两碗清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还有一碟黑乎乎的咸菜,看不出原料,散发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芳吟胸中怒火再次腾起,刚要发作,胥毓却再次拦下她,低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必在此等小事上招惹麻烦,将就一下便是。”
两人默默吃完了这顿简陋至极的饭食,收拾完后,正打算歇下,院门却在此时被轻轻叩响。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芳吟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老妇人。
她衣着虽旧,却是上好的料子,只是浆洗得有些发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素银簪子挽着,显得干净利落。她面容憔悴,眼角的皱纹深深浅浅,眼神却有种看透世事的清明,不像普通仆役嬷嬷,倒像是早年被打发来此的先帝嫔妃。
那老妇人眼神有些飘忽,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新来的?吃了饭可不能立刻睡,莫嬷嬷立下的规矩,得去后山听训,听了训示,才能回来安寝。记住,只能你一个人去,不能带丫鬟。”
她说着,指了指一条通往漆黑后山的小径,那小径隐在树影里,透着几分诡异。
胥毓心中疑窦丛生,这规矩来得蹊跷,怕是没那么简单。
但初来乍到,她不想立刻撕破脸违背此地所谓的规矩,以免横生枝节,坏了全盘计划。
所以她安抚住满脸担忧的芳吟,决定独自前去一探究竟。
夜色浓重如墨,陵园内灯火稀疏,只有几处守陵人的屋子亮着微弱的光。越往后山走越是昏暗荒凉,风声鹤唳,树影婆娑,像是有无数鬼魅在暗处窥视。
胥毓借着微弱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湿滑的小径前行,脚下的泥土沾在鞋上,越来越沉,她心中的警惕越来越高。
就在她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迟迟不见人影,正疑心自己是否走错了路,或是遭了算计时,忽然脚下一滑,像是踩在了一块松动的石头上。
她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控,紧接着便顺着一个陡坡猛地滚落下去!
这坡不算极高,却异常陡峭,坡上布满碎石和杂草。
胥毓重重摔在坡底,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般,剧痛难忍。
左脚脚踝处更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显然是扭伤了。
她试图爬起来,却发现脚踝根本无法用力,稍一动弹,便是一阵剧痛。
尝试了几次攀爬,都因坡陡泥滑而失败,每次最多爬到一半就又摔回原地,身上沾满了泥泞和草屑。
且恰在此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天空竟开始飘起冰冷的雨水,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
很快,雨便淅淅沥沥连成一片,越下越大,冲刷着坡壁,让她更加无处着手。
胥毓浑身湿透,沾满泥浆,冷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忍不住打颤。她呼救了几声,声音却被风雨声吞没,传不出多远。
绝望就在这时渐渐涌上心头,像冰冷的雨水,一点点浸透她的四肢百骸。
芳吟发现不对找来也需要时间,这后山路岔众多,她能否找到自己也是个问题。
难道自己算计万千,到最后,竟要莫名其妙地折损在这荒山野岭?
胥毓觉得若真是那样,那未免也死得太憋屈了点。
而就在她意识因寒冷和疼痛开始有些模糊时,坡顶上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踩在泥泞的土地上,发出“噗嗤”的声响。
胥毓努力抬头望去。
雨中,一个打着破旧油纸伞的身影停在坡边。
那伞面多处破损,挡不住多少风雨,伞下人的衣衫已被打湿了大半。
借着微弱的光线,胥毓看清了那人的脸,竟是之前与她争斗,又被太子设计陷害而被罚来守皇陵的三公主胥锦婳!
胥锦婳也看到了坡底狼狈不堪的胥毓,她的眼神冷漠如冰,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什么也没说的转身离开。
胥毓心中苦笑,她本就没指望胥锦婳会施以援手。
毕竟当年之事,虽主要是太子陷害,但自己与胥锦婳的交恶也是事实,那些明争暗斗,早已在两人之间划下了深深的鸿沟。
雨水愈发冰冷,胥毓感到体温正在快速流失,头脑越发昏沉,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而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坡顶上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胥毓强撑着抬起眼,竟是胥锦婳去而复返!
她手里抱着一捆粗麻绳,绳子上还沾着些泥土,显然是匆忙找来的。
胥锦婳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看了一眼坡下的胥毓,然后将绳子一端牢牢系在旁边一棵粗壮的树上,另一端甩下陡坡。
“抓住!”胥锦婳的声音冷硬,不带丝毫情绪,像是命令,又像是在完成一件不得不做的任务。
胥毓震惊之余,不敢怠慢,连忙用尽力气抓住绳索。
那麻绳粗糙,勒得手心生疼,但她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着。
而胥锦婳则在上面奋力拉扯,借助树的固定,一点点将胥毓从泥泞的坡底拖了上来。
重回地面的那一刻,胥毓瘫在泥水里,大口喘着气,雨水冲刷着她的脸庞,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看着同样一身泥泞、气喘吁吁的胥锦婳,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狼狈却又带着一种别样的坚韧。
胥毓终于问出了口:“为什么要救我?”
胥锦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她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地将绳子收好,动作麻利,显然是在这皇陵之中历练出的干练。
片刻后,她才看向胥毓,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言又止:“当年我被贬来此,父皇盛怒,欲将我母妃一同问罪,是你在御前替我母妃求了情。”她的声音干涩,带着几分沙哑,“虽只是你随口一言,但父皇竟真的听了,我母妃也因此免于受苦。这份情,我记着。”
胥毓愣了一下,努力在记忆中搜寻,似乎确有其事。
但当时她只是觉得,罪不及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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