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一般?”她挑了挑眉,“这仿佛离好有点远。”
这人只淡淡地笑,目光望着天边,宁静又悠远。枝头红艳艳的柿子,和天上的云,都倒映在那一双眸子里。
她不由就道,真是个怪人。
明明当今世上,见过碎月城来人的,只有她的母亲与玄曦,他却能说得言之凿凿,好像亲眼所见一般。
刚要出言笑他,却忽听树下传来说话声。
“哎,大殿下与二殿下的事,听说了吗?”
“你不要命啦?”
“怕什么,这儿是御苑,大清老早的,又没有人听壁角。”
“咳……那我便偷着问一句,二殿下从大殿下房中出来一事,可作准吗?”
“那自然了,底下伺候的人眼睁睁瞧见的,还能有假?”
议论声不大,但在这空旷幽静的御苑中,在高树之上,听得格外真切,直往人的耳朵里钻。
星晓眉头一皱,就往下看去。
是两个小侍人,停了手上的活计在躲懒,凑在一处挤眉弄眼的,显然对这宫闱间的风言风语,极是热衷。
就听一人啧啧有声地感叹:“即便不是同胞,总还是亲姐弟,怎么竟能做出这等事来。陛下与君后想来是还不曾知道吧?”
“应当是不知。这要是传了出去,可不要羞**了。”
“你说这二殿下,从前看着文静又和顺,再贤淑也没有了。近来怎么,像是失心疯了似的。”
“哎,也是造孽。要不是陛下去岁给指的那门亲,或许还不至于如此。”
“二殿下便那样不愿嫁吗?”
“也是有缘故在。听闻那丞相的女儿,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且整天只知花天酒地,与王城里那一群纨绔小姐,夜夜笙歌。二殿下明知是火坑,哪有情愿往里跳的。”
这人摇头叹气,“只是不情愿,又有什么用呢?听说他为了此事,与陛下争了好几回,前些天一时气盛,是怎么说的来着?
“父亲贵为君后,也要容忍您处处留情,荒诞不经,哪怕心里委屈,也将小妹抚养大了。您如今却又要将亲儿子推进火坑。难道身为男子,就该忍气吞声一辈子吗?”
这话里,将星晓也牵了进去。
身边人回头看她,似乎担心,她只摇了摇头,示意无事,继续听底下的热闹。
那人一番话学完,同伴惊得连连倒抽冷气。
“他竟对着陛下说出这样的话来!陛下可不要气坏了?
“谁说不是呢,听闻那一日,是脸上红肿,哭着出来的。
“唉,也怪可怜见儿的。你说,他与大殿下闹出这些不清不楚来,莫不是盼望能指着大殿下的能耐,再替他转圜一番?
底下的人说得起劲,星晓也只当听书,白凑一个热闹。
衣袖却忽地让人拉了拉。
“干什么?她道。
这人不说话,只以手向不远处一指。她看清了,便不由感叹,果然隔墙有耳,不能背后说人。
竟然是流言的主角,星涯,正朝着这里过来。
这要是遇上了,难免是一场尴尬,这两名小侍人的脑袋,恐怕也不能保。
她叹了口气,起身一跃,轻轻松松就落了地。
小侍人们聊得正兴起,骤然见她从天而降,惊叫一声,几乎跌坐在地,随即才看清她相貌,连忙磕头求饶。
“三殿下,奴们都是浑说的,再不敢了,求您饶命!
她板起脸来,“背后妄议主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己去慎刑司各领一套板子,往后不许再有此事,听见了吗?
“是,是,谢殿下开恩。
“走吧。
两名侍人爬起来,哆哆嗦嗦,互相搀扶着走了。只是四下里实在安静,走出老远,仍有只言片语顺着风,又被刮回她的耳朵里。
“还真耍起威风来了,说的也不是她呀。
“快别说了,赶紧走吧。
她望着他们的背影,脸色沉了一沉,手在衣袖下默默握紧。
身后却传来轻轻一个声音:“殿下后悔吗?
她转过身,看着这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树下的人,眉心微微一动。
这样好的功夫,连衣摆被风吹动的声音,都没有让她听见。这是青栀打探回来的话里,那个修为平平,不过靠星华的举荐才能进入神庙的闲人?
她没答话,只是垂眼看看他的腿,“听说没好全?
他抿了抿嘴角,不出声。
黄金面具底下的脸,似乎永远很安静,却让人看不清,也捉摸不透。
她想起片刻前他猝不及防,一下撞进她怀里,紧紧拥住她的样子,还有迎仙台外,假称腿伤,眼波盈盈望着她的样子,眉头忍不住皱成一团。
“殿下可是生气了?这人轻声问。
“还不至于。
“那……
话刚出口,
却一下吞了回去。
他为她突然的靠近惊得后退了一步然而身后就是树再退便无处可躲了。面具后的神情一概看不清唯独双眼睁得极大里面清楚地倒映出她的脸。
“殿下?”他无措道。
她不理他只是不由分说地向那双薄唇靠近。
唇色浅浅淡淡的很好看假如真亲的话大约是很软。只是被它的主人轻咬着没有半点要迎合的意思反而透出挣扎。
他可能并不知道这副模样对他自己更危险些。
她在距他一寸处堪堪停住抬眼看他。这人连呼吸声都乱了睫毛不停地抖。
星晓就维持着这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姿势一开口气息便轻轻扑在他的脸上笑得仿佛不怀好意目光却直直看进他眼睛里。
“我以为神官大人喜欢呢。”
“你别这样。”
“不是亲口说倾慕于我吗?眼下我给了你却又不要。”
“星晓……”
“每次见面都要对我投怀送抱我还当是有多离经叛道恣意大胆呢。没想到这会儿也一样要拿架子和旁的男子也没什么不同啊。”
“……”
这人的身子忽地矮了几分像是站不住似的后背抵在树干上眼中竟陡然有些红了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任凭里面的湿气越来越明显。
星晓的喉头微微滑动了一下有一瞬不自在。
还真的难受了?
她说的仿佛也只是实情吧。
明明是他自己古里古怪处处缠着她又是亲口告白又是往她怀里蹭
她也没凶他吧?
她全身都僵硬起来清了清嗓子刚在想要不要说两句软话把气氛转圜一下近旁却忽地传来轻轻一响像是枝叶摇动。
她立刻转头看去原来是星涯。
御苑中草木茂盛曲径通幽他刚抬手拂开一枝红枫大约是真没想到会与她撞个正着想避开也没来得及脸上颇有些尴尬神色。
“我只听此处有说话声还以为是哪个婢女与侍人……”他向她身后稍稍瞟一眼立刻又收回目光“不知是你在此王妹勿怪。”
星晓面向他而立。
明明刚才还险些将人弄哭了这会儿却站得笔挺板正仿佛想将身后
那一袭黑衣挡得严严实实。
然而这显然是做不到的。
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让王兄见笑了。
对面显得比她还不自在,仓促客套了两句,便转身匆匆离去。
她眼看着星涯的背影消失,才舒出一口气。
还好,虽不是一父同胞,但她常年养在君后膝下,这位嫡出的兄长,与她既没什么可争,脾气又向来温良,二人之间一向还算亲厚。
她性情乖僻,桀骜不驯,也是出了名的,被撞见和神官有些荒唐,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反而有些庆幸,宁可让星涯误会是扰了她一桩好事,而不是听见那两个小侍人嚼舌根子。
倒是那人,刚才模样就有些不对劲了,再让外人一瞧见,怕不是真要哭了。
她是疑他言行怪异,心里有鬼,但也没想把人欺负到那个份上。叹了口气,就想着还是安抚几句。
然而一扭头,身后哪里还有人。
别说近处,就连目之所及的地方,都不见半点踪影。就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四周只余花木茂盛,鸟鸣清幽。
真的气跑了?
跑得这样快?
……
这一日回去后,星晓初时是不觉得如何的。
无非就是说了几句重话,玩笑欠了分寸,让男子的脸上挂不住了。下次见面时,稍微待他和气些,也就是了。
反正细究起来,也是他先缠上的她,举止轻浮又古怪,不能不让人生疑。要是换了别的女子,或许待他还更不如些,更甚者,就算是当场轻薄了他,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她已经算是很有良心,对他一再宽容了。
然而这下一次见面,却迟迟没有等到。
明明是神出鬼没,随时都能出现在她身边的人,自那日之后,却仿佛从人间消失了一般,干干净净,无影无踪。就连她几次去神庙见玄曦时,留心寻找,也没有从那些打扮都一样的神官中,找到他的影子。
要不是他送的,能甜**的桂花糕吃完了,食盒还在,她几乎会疑心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直到有时她走在宫中的路上,会突然一回头,总觉得会有一片黑色的衣角,出现在回廊边,或是树下,她终于没忍住,遣了青栀去打听。
尽管青栀唉声叹气,愁眉不展,但话问得并不难。
神庙说这人还在,只是近来越发孤僻,终日寡言,从早到晚都不和人打照面,反而一门心思
钻进藏书阁的最深处,和一些或许百年来都没有人翻过的古书打交道。
至于他翻那些书做什么,旁人既不知道,也不在意。
按照青栀学回来的话:“多半就是怕人发现,他除了几个花架子,什么也不会,这才索性躲起来,没准还能博个勤学钻研的美名呗。其实呀,都是多余,他就攀好大王女的那层关系,没人乐意理他。”
星晓听完,只摇摇头。
她既不信他与星华真有什么,更不信他是不学无术。
虽然他在她面前,从不曾展露过实力,但仅凭那样好的身手,在诸多神官当中,都是排得上号的。还有他坐在枝头,与她谈什么天大地大,龙困浅滩的时候。
那种口气会让她觉得,王宫与神庙,都从未被他放在眼里。他才是那个真正困不住的人。
青栀见她神色,却会错了意,扯着她的衣袖连连叹气。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如今都主动惦记起来他了。殿下,您就听一听奴婢的劝吧,这种人可千万沾不得!”
她随口安抚着这跳脚的丫头,心里却滋味怪异极了。
她惦记他?自然是不会的。她只是担心自己那日说话没有轻重,真的把他给气哭了而已。
毕竟再怎么说,堂堂女子,欺负一个男人,总是显得不光彩。
但是如今听说,他是一心扎在古书典籍里,才顾不上跑来缠她,心里忽然又不是味儿了。
他一个男子,总埋在这些故纸堆里做什么?
难不成他混入神庙的真正目的,是想寻找什么世上已不流传的秘法禁术?那他自去找他的,又何必来招惹她?
这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正常的。
星晓皱紧了眉头,对自己曾经作出的判断,再度确认:“有病。”
……
她怀揣着这个疑问,再度见到他时,已经是挺久以后了。
是在去西海的船上。
按照她母亲与玄曦的安排,她每年总有两三次,要驾着船出海,去四海之中寻找月亮的踪迹。
那一年的天幕城,还不如后来丧心病狂,草菅人命。背负这项重任的是她,也只有她。
她这个处境尴尬,不讨喜的王女,是讨好仙人的唯一希望。
而每每出海,身边随行的神官总是众多,也说不清是出于辅佐,还是监视的目的更多。毕竟她的抗拒与怠惰,是明明白白,从不隐藏的。
她就是在一众神官
里见到他的。
尽管都作同样的打扮,不露半分真容,但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可能是因为神官中的男子,本就不多,可能是因为面具下那个格外白皙的,尖尖的下巴,也可能是……
那双无论她走到哪儿,都紧紧跟着她的,湿润的眼睛。
要是她认不出来,才有鬼了。
“神官大人,别来无恙啊。”站在船舷边,她不太习惯地这样客套。
身边的人低低一笑,“殿下近来可安好?”
她潦草地应了一声,心里的感受更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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