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一早周贵家的就带着马夫过来了，从登州到金陵的途中除了一小段陆路外大部分的时间都要走水路，所以她们的行李提前几天就已经送出去了，有专门负责的人负责保管。
只是当尤姑姑扶着一派天真模样的罗氏出来的时候，周贵家的先是因她的美貌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辗转过不知道多少心思，最后皱眉开口：“姑娘这是做什么？”
“？”陈湘行不解她的意思。
只见周贵家的剔了剔指甲漫不经心道：“罗姨娘如今这番模样是定然进不了陈家的门的，咱们府里可从来没有有过患疯病的女眷，依夫人和老爷的意思，奴婢这次来登州接的只有陈二姑娘，至于罗姨娘还是继续留在田庄上颐养天年为好。”
陈湘行的手指猛地攥紧衣袖，指节因过度用力甚至微微泛白。她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持续不断地嗡嗡响。
“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奴婢不怪您，只是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上头主子们吩咐下来的事情，奴婢们也只能照办，若是二姑娘心中还有疑虑，不如等回了金陵后亲自问问老爷夫人？”
尤姑姑扶着罗氏的手紧了紧，心中却闪过果然如此的念头。
陈振邦接湘姐儿回去肯定不是突然犯了善心，而是另有所谋，姑娘如今身患癔症容易说多错多，他绝不可能允许身边埋着这么一个雷，到时候把它这么多年来汲汲营营得到的权势炸个干净。
只是她觉得，不带姑娘回去，说不定是件好事。
还不等陈湘行暴怒骂出声，尤姑姑一把拉过ta?q的手，扶着罗氏回到小屋坐下。
见少女眼中满是疑惑不解，她轻声道：“金陵俱是旧事旧人，从前与姑娘交好的那些夫人们如今也都还尚在人世。若是哪日尚书府邀人做客，姑娘不小心出了院落被那些人看见了，难免又是一场事端。”
陈湘行愣住了：“姑姑的意思是？”
“湘姐儿，留我们在登州吧。”尤姑姑情真意切道，“这地方我们也住了这么多年了，基本上没出过什么大岔子，若你实在放心不下担心这地方会被人找到，奴婢带着姑娘换一处宅院便是，到时候改头换面，奴婢与姑娘基本上又都足不出户，不会被发现的。”
“那也太危险了！”陈湘行反驳道，“就留你们两个人在登州，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怎么办？”
“陈府那边这次送来了许多银钱，到时候奴婢去牙行买两个护院便是，再不济咱们就搬去徐夫子那边，有夫子和文哥儿照应，总不会被欺负。”
她说的有理有据，陈湘行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反驳她。
陈湘行只能倔强地看着尤姑姑：“姑姑，我肯定是要带你们回金陵的！”
她一个人走算什么呢？
尤姑姑没了法子，叹了口气，轻轻摸着罗氏散乱的鬓发低声道：“湘姐儿，你且看看你娘。”
罗氏此时正倚在窗边，她的手里捏着陈湘行早上送进她屋内的不知名野花，眼神恍惚地望着远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反倒显出了些许安宁。
“在登州这几年，姑娘的病虽然说没有痊愈，却也安稳了许多。这其中虽然也有章师傅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远离了旧人旧地。”
尤姑姑声音轻柔，说出来的话却让陈湘行身子发颤：“金陵是什么地方？那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姑娘挥之不去的阴霾，湘姐儿，你当真忍心让你娘再回去吗？回到那个她最想离开的地方？”
陈湘行如遭雷击，身子忍不住地发抖。
她偏过头看向罗氏如孩童般天真的面庞，自己执意要带母亲回金陵……究竟是为了她在自己身边更安全，还是因为自己才是那个离不开的人？
她的眼眶渐渐红了。
尤姑姑轻轻握住她的手：“湘姐儿，你放心去，姑娘有我照顾，绝不会叫她受半分委屈，等你在那边站稳了脚跟，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再把你娘接过去岂不是更好？”
陈湘行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听姑姑的。”
她转身走到桌案前，上面还摆着未曾动过的笔墨，笔尖悬在纸上都懂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后她才下定决心落笔写道：“不肖弟子湘行奉父命即日返金，圣母罗氏病体未愈，不便同行，盼师傅念在师徒一场，代为照拂……”
写着写着，一滴泪突然就砸在了宣纸上，晕开了墨迹。
“章师傅这么多年来，恐怕他没有见过姑娘写这样文绉绉的话。”尤姑姑打趣道。
陈湘行接过尤姑姑递来的绢帕抹去泪，笑了一下后继续奋笔疾书，将罗氏的具体病情、用药习惯、饮食喜好一一详述，另外将自己身上剩下的所有银子几乎都掏了出来给了尤姑姑。
“每月初五要去回春堂复诊……”
陈湘行说着说着眼睛又是一酸，蹲下身将脸伏在罗氏膝头小声道：“娘……芃芃要走了。”
芃芃是她的乳名，也是罗氏给她取的第一个名字。
当时刚出生的时候陈湘行因为是早产儿，所以身子虚弱，给她看病的许多大夫都说她活不过七岁，罗氏只好借了芃草的意头，希望她能像野草那样活下去。
后来舅舅在她三岁的时候找来了章师傅，多年调养下来，才让她如今这副还算得上是康健的身体。
罗氏盯着女儿看了许久，久到尤姑姑差点以为她突然清醒过来了，却见她只是笨拙地拍了拍才陈湘行的脊背，模模糊糊地哼道：“平安……”
陈湘行再也没忍住趴在母亲怀中痛哭起来。
门外周贵家的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二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动身了。”
陈湘行猛地抬头朝着门外大吼：“闭嘴！”
她的眼神凶戾如刀，唬得周贵家的下意识的后退两步，随后又觉得自己被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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