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青眼虎李云便依命分调众工兵来到各处开土动工。他先来到裴宣家,裴、金两家正候他商议裴家新舍图纸。定好布局后,金十二娘问李云:“李头领最近在军政司可曾见过萧伯父和萧姐姐?”
李云心知厉害关系,只道:“最近忙乱,来去匆匆,不曾注意。”。金十二娘忧心忡忡道:“听说萧伯父病重,可曾好了?萧姐姐昨日下午和我商量题喜的事来着,突然就被叫去前寨,至今一去不返、音讯全无。”金大坚道:“我和萧让平时老在一起喝茶,没见他有何异样,怎地突然就病成这样?去找神医安道全也不见人影,问裴家翁也是不知。”裴宣道:“我近来也无公事,不怎么在军政司当值,宋头领允我在家忙儿子婚事。你看我哪天闲的?近来倒是李头领去军政司频繁,可烦请一问?”
李云不好推辞,只得应下。他下午来到军师府,向吴军师汇报了工事进度,又将裴金两家的问话复述一遍。吴学究道:“才过两日,众人已经生疑,近日情报频发,萧让手伤一时半会难以见好,萧家父女俩还不能回中寨。”
李云道:“那明日他们问起,我和他们如何说?”
吴军师思忖片刻,道:“明日你不必说,我自会放人出来一趟。”
吴军师计划让舒娘回家一趟,假作取用家什。旁人见了,自会向她询问萧让状况,届时便可顺势编出一套病情,只须向众人说明其父虽无性命之虞,但仍需静养,已稍移到文书房一侧耳间,便可打消疑虑、敷衍过去。之后,再令舒娘以侍疾为由,秘密代行萧让之职,直至萧让手伤痊愈。
然而,病情易撰,如何向舒娘交代任务,吴学究却觉棘手。他细想连日情状,只觉这女子对自己芥蒂颇深,警惕异常,自己到现在都不知她路数。他只知她脾性与其父的寥廓落拓绝然不同,若如其他兄弟般直接吩咐,恐她未必肯听,还须仔细斟酌、慎重应对才是。
吴学究来到军师府东厢文书房内,就见萧氏父女,一个在茶座闲沏茶,一个在伏案看书。萧让见吴学究过来,招呼舒娘来听吩咐。吴学究试探道:“两位这几日可住得惯?”
“住得惯。”萧让当即答道,文书房外间有不少藏书、茶具也别致,让他近日闲得颇为自在、毫不无聊。吴学究看向舒娘,就见她面上淡淡,只微微点头。他忽而记起李云提及过金十二题喜之事,他暗想舒娘此番临时受命,怎会把题喜的物件带到身上。她受人所托,难道就不担心自己就这样耽搁在此,有负他人么?此番她未必不是有求于己。
于是吴学究吴军师道:“前日让二位匆匆住下,收拾的物件不多,恐不齐全,现在趁着无事,可要回家再拿?”
舒娘一听此话,心念一动:自己确实想取一些东西,已犹豫了许久,找父亲说又烦他数落絮叨,索性憋在肚子里。今番倒是被先行提起,简直机不可失。
于是舒娘低声道:“是。”
吴学究见她都开口了,暗道她果然心有惦念,那自己这边的发付可就好办多了。与其自己开这个口,何不拿她那份惦念引她主动相求。
于是他道:“偶尔出去一两次也不是不行,我这边也是事出突然,实在让两位太多不便,怕就怕出去多了会泄露军情。”
舒娘道:“我会守口如瓶,绝不多言。”
军师又问:“那旁人问起又如何说?”
舒娘思索一番,便道:“便说父亲已无性命之忧,受不得一点风,只能留在原地将养。若旁人问起父亲的文书工作,托说几个徒弟在写。”
军师道:“既有徒弟在办公,那萧先生就不便在那边文书房养病了。”
舒娘寻思道:“那便是稍移到一侧耳房。至于我自己,便向是值守的喽啰要了一张矮榻,随侍父亲身边。”
军师颔首,便问:“可他们若问起是什么病,你又当如何说?”
舒娘被问住,什么病能前日还看着无碍,过一天就能病倒,患病时还不能妄动、受不得风?这事还是得问神医安道全,可安道全也是吴学究请来才行。她一想此番她有求于人,于是语气便软下来,俯身作了个万福:“烦请军师把安神医邀来参谋,想来有许多说辞需要核对。”
吴学究轻摇羽扇,故作为难,见她眉头紧蹙,暗地里瞧着自己,显是真上了心,只钓了少顷,方道:“我忧心的是安神医这两日在保义宅,正和送老太公医病。那边病情似不乐观,连公明哥哥都守在身侧。我便是试上一试,看他是否有空。”
傍晚,舒娘终于回到中寨姊妹坳萧家屋前。金范氏正巧见到,欢喜异常,直拉着她说:“你去那边怎现在才回?”舒娘道:“伯母,父亲得的是中风脱证,却有些急。”金范氏看她眼下青黑,想是她连夜照顾不得安眠,心疼不已:“你可真是受累了。看来你父亲是好一点了?”舒娘低下头:“暂无性命之虞。”
寒暄一阵,金范氏便离开,舒娘进了自己屋,赶紧收拾出下个月要交付的底本和抄本,又将题喜的笔墨放到包袱里,最后拿了几件衣服。她把包袱打栓好,门又被敲响,只听门外传来金十二的声音:“萧姐姐在否?”舒娘将她引进屋内,寒暄过后,金十二便说起题喜之事:“萧姐姐正忙着照顾萧伯父,题喜之事就算了罢!”舒娘摇头:“那怎行,既然应下就得做好。我写好样子,自会抽空下来找你看。”金十二轻叹一声“好”。舒娘见她答得虚浮,似是不情不愿。
她一想方才和金范氏才说起父亲得了病,金十二娘此刻便过来敲门,劝自己不必再写了,莫非是因为自家“突遭变故”,有了“霉运”,有损红事笔墨的喜气?她这般一想,方才领会金家用意。
她又忖:假如自己今番不下来,金家会怎生处理此事?正寻思间,金十二执起她的手,面带愁容道:“其实要不是姐姐现在下来,明天父亲是要去一趟军政司去找姐姐,告知姐姐会另找他人来写。”舒娘道:“其实替的人早已定好了罢。”金十二无奈点头。
舒娘心道:“原来我前脚一走,你们也不管何事,立即找了别家来写。”她心中升起一股凉意,昨日金十二对自己那般亲热,仿佛至交好友,又那般恭维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今日就只道平常,自己一走,就连一刻也等不了,立马改投他家,变得实在太快。
金十二转身便去。舒娘从包袱里攥着昨天午后一同拣选的纸样笔墨,欲待还她,省她另费工夫。但她起身开门时,望着金十二倏忽远去的背影,又觉是自作多情:“我人已见嫌,这些物件既经我手,她府上怎地还会留用?到底自作主张,徒增烦恼。”
而后她又劝自己:“我是否应该谢谢人家?至少还记得告知我一番,免得我徒然担忧?还是我自己太不识趣。”
回到屋内,她拿出红笺朱帖,这些都是她逛遍市集细细挑选出来,红纸红得正艳,展开时但见泥金浮点,近嗅一段楮木香,若是用颜柳将偌大“囍”字写诸其上,定能见证一对佳偶美眷。她放下红纸,又端详起喜帖:红呢为衣,外缀着碎硃砂,束腰处缠着杏色双股丝绦,结作同心样,内里洒金珊瑚笺,对折如蝶翼,左页可用小楷簪花体,衬着右页鸳鸯戏水的浮水印,写上便是一段金玉良缘。现下这些构思作想都不能实现了,只惋惜天物暴殄。
放下喜帖,门再次敲响,一喽啰道:“萧小姐可收拾好了?小人受命护送小姐回军政司。”
喽啰打着灯笼,领着她沿原路上前寨来到军师府。进了前院,顺沿回廊,经羽扇堂,往西厢客舍地字号房。她踏入房内,锁门前,又向院里放眼一望:此时天已全黑,夜幕中就见羽扇堂内灯火通明,西墙窗纸上倒映着两个幢幢人影,一个抚须伏案,似在思谋,一个负手而立,背后羽扇徐摇。
堂内两人影正是宋江宋公明和吴学究吴学究。他二人正围着地图密谈。吴学究道:“哥哥,这图上便是如今山寨规模、关寨分布、头领及人马。三关锁陆,六寨镇泊,八哨环山,忠义堂居中军调度。”
“水陆相济,攻守兼备,山水相扣、梯次纵深。”宋江看着地形图问:“如今山寨规模已定。只是军师,今朝我随父亲踱步寨中,看李都头还在建造房舍、各处询问,可是有事?”
军师回道:“正要禀报,山上有细作,七月中发现的,尚未验明身份,疑似从大名府征调三千民壮修建工事时混进山上,他们发的情报我已截得,正在探我山寨分布和要事。”
宋江略一思忖,含笑点头:“我说那日军师怎么要我在忠义堂主持裴金两家的婚礼,猜想定有缘由,原来是在此处候着。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办婚礼就有由头方便李都头各处问访,假借修建之名,行暗查之实。那现是已查出他们的据处了?”
吴学究点头:“已经有眉目了。细作共有三人,经他们活动,已结交了一批朋党,散落于正西旱寨、西北水寨、东北水寨,消息自是灵通。三日前截得他情报,欲趁着裴金婚礼当夜,众人酒醉之时,将太公劫走。算是中了我的计了。”
宋江一惊,吴学究安慰道:“哥哥千万莫急,今日他又发我山寨地形布防,我已让萧氏伪造了信息,修改山寨要害处,让其依着我的思路布局行事。且着李都头在细作起居聚会之处暗修地下密室,其一举一动都在山寨的掌控中。至于老太公,小弟但有一问——哥哥是否想让他们得逞?”
“得逞”二字说得尤为意味深长。宋江猜测吴军师又有深意,便问:“到底是何人要胁迫于我?”
吴学究摇摇扇子,一边想一边说:“哥哥想做什么,那人的目的就是不让哥哥做成。哥哥猜的多半不错。只是他这么早下手着实始料未及,小弟总觉另有缘故。”
宋江低头沉思:“若山寨受朝廷招安,受威胁的首推江南方腊。可若是他派细作过来劫走老太公,从而以人质要挟自己,又实在说不通。所谓‘先礼后兵’,两方尚未交涉,他便下手为强,岂不是有意挑衅?万一自己打过去,对他有何好处?两方撕咬,只让朝廷获利。”
军师见宋江陷入沉思,便问:“还是那句话,哥哥是想让他们得手还是不得手?”
宋江忽而明白了他的意思,捻须笑道:“军师都命人伪造了敌信,又着工兵暗修密室,想必是打算将计就计,让对方自己上钩,好探探他们的底细。若宋某选了后者,那军师的良苦用心岂不白费?”
军师举扇一笑:“让哥哥见笑了。”
吴学究对于这伙细作,其实已暗中察探一月有余。三日前他截获一道山外发来的密令,上写“待婚礼夜众人酒醉时动手,现需探明宋太公所在”,便知后面必要探山寨各处路线,故而他将萧让延至军师府,且备好相同纸墨,专让他伪造篡改细作们的地图。尽管中间出了些插曲,但终归让计划如期进行,
在那张密片中,原有山寨总布局,绘有梁山头领营寨、兵力,各处关隘、驰道及主山道,且将忠义堂后宋公明一家所居的“保义宅”特意标明,还未涉及支路小路及丘溪垒泽等细致地形。吴学究将大局维持原样,将兵力、关隘,尤其是火炮军、军械所和粮仓等部分作了调整。昨日舒娘仿造的就是他设计后的假情报。
待送过宋江,已是戌时,吴军师从府外折返回府内,经前院往后院寝屋去歇息,恰瞥见西厢客舍地字房烛影摇曳,大有焚膏继晷之势。他趁着月光,又扫视四周,北是后山险峻,西是忠义堂,南是保义宅,其间林木小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