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厌辞离开浴室时,崔烈正等在门外。
“属下已将乐氏女送往隔间,但有一事,还需禀报殿下,”崔烈略显迟疑,“闻七郎之死没有打消国相的疑虑,他又上禀陛下,催促龙神卫尽快送郡王入京。”
谎言只暂时逼退了闻仲达,追捕乐绮眠这些天,他没有放过龙神卫,若不能按期将郡王送入京中,傅厌辞和龙神卫,都有麻烦。
崔烈边想边说:“那名杀手恐怕也在针对殿下,而今只有两计可以脱困。”
“那名白衣人出现的时机太巧,只怕与刺杀脱不了干系。上策,抓到对方,交给陛下。但坏的是,小船上的侍卫先后自尽,没有留下线索。”
傅厌辞倒了茶,道:“另一计?”
崔烈按住腰间佩剑,瞥过隔间,放轻声音。
“乐氏女残害郡王,返回大梁免不了一死,不如由龙神卫动手,再以误杀之名上禀陛下,陛下或许会追责,但比起消息走漏,已经算中策。”
先斩后奏,至多算越权,但傅厌辞在泽州的行踪泄露,后果不堪设想。崔烈不想杀一个弱质女子,但有时候,不得不杀一些人,来阻止更多人死去。
傅厌辞不置可否,转道:“这件事随时可以办,有一件事,你先去做。”
崔烈道:“殿下请说。”
傅厌辞将一封信推至案前:“将它交给杜荃。”
崔烈微微一怔,上前接过。
杜荃此人,是上一任教首在世时被俘入燕的鬼鹫人,入内侍省后,因为处事灵活,又通晓书文,逐步升任至内库都提点,得到天狩帝信重。
他与迦楼罗因教务相识,曾是虔诚的日月教信徒,但因教首行事日益激进,最终与众人分道扬镳。傅厌辞与迦楼罗被囚辟寒台时,他对二人多有帮衬,现在也与龙神卫有所往来。给他送信,只有一个可能。
“殿下担心国相不肯罢休,”崔烈将信收在腰间,温声反问,“打算请杜公公从中斡旋?”
傅厌辞的确有这个打算,但更重要的,是通过杜荃探明圣意。
杜荃在御前侍奉,对朝廷风向了如指掌,任务失败,天狩帝打算如何处置龙神卫,从回信的态度里,也能窥见一斑。
崔烈送走文书后,傅厌辞推开隔间的竹门,走到榻边。
这几日,乐绮眠昼夜奔波,又受了寒,挨到床榻便睡了过去,藕白的脖颈敞露在外,没有设防。
傅厌辞的影子落在她身周,榻前那面铜镜倒映出两人交错的轮廓,随着他的靠近,乐绮眠如同被圈禁在镜中。
既然迟早会牺牲,不如死在他手中。
傅厌辞疏离地注视着她,一种异样的情绪漫上心口。就像逼死闻七郎,为了生存,他可以变成麻木的刽子手,至于乐绮眠,不过是获取军权路上的小小牺牲品。
动手。
一切都驱使他将双手按在她颈上,像折断野雀的羽翼,让它再无反抗的可能。
动手——
再口齿伶俐的人,脖颈也脆弱不堪。傅厌辞将手放在她颈间,感受到她滚烫、蓬勃的心跳,听到皮肤下血液的流动,也清醒地知道,一刻后,这一切都会消失。
“嗯……”也许做了噩梦,乐绮眠忽然将脸埋进被中,蹭了蹭被面,转过身去。
傅厌辞的手来不及收回,那唇陡然擦过拇指,又轻又快。他尚未做出反应,已像被火舌舔舐,从手指僵到了脊背。
——她亲他不为任务,只因想这么做。
如果乐绮眠没有说过这句话,他可以将之当成意外的触碰,可唇齿碰到脸颊的感觉清晰,记忆无法欺骗自己。
傅厌辞的皮肤顿时有如灼烧,热度沿着后背迅速攀升。从前,他只知道羲和会带来焚身的疼痛,可没有人说过,她的吻也能做到。
杀了她?
细雪扑打窗扇,拂动案前烛火,火光轻轻摇晃,像没有间歇的心跳。
傅厌辞突然低了头,鼻梁抵到她颈间。
他能记住她的气味,如依靠嗅觉生存的兽,不论她逃到何处,都能凭借气味找到她。
如果这场游戏必须有一个结局,这结局为何不能由他精心书写?与其让她轻易死去,潦草收尾,至少在性命结束前,不论厌恶或憎恨,她记住的不是旁人,而是傅厌辞。
这就够了。
许久,烛火中的人影消失,留在被间的压痕也被复原,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而模糊的风雪声中,帐帘发出窸窣响动,忽被一只手挑开一角,露出双清澈透亮的眼眸。
乐绮眠看向傅厌辞离去的方向,眼底没有睡意,碰到颈后,若有所思。
***
辟寒台寥无人烟,天亮后,宅院也异常阒静。乐绮眠听到佩剑撞击腰带的响动,才从榻上醒转,抬首看去。
和她猜测的不同,来人不是傅厌辞,而是丝萝。
“这是早饭,”丝萝腰佩长剑,手扶托盘,“用完随我到另一间房沐浴。”
乐绮眠睡相很差,蓬乱的长发堆在脑后,随手划拨几下,笑道:“是你啊。”
上次被傅厌辞点拨,丝萝才发现,她蓄意接近是在套话,如今见她面露笑容,顿觉她不怀好意,退后几步。
“我右手被锁,”乐绮眠抬起手臂,向她展示扣在床柱的锁链,“要过去恐怕有些困难。”
军令如山,但不近身,又没法给她送饭。丝萝犯了难,看到桌案,忽生一计。
乐绮眠就见丝萝将托盘放在桌案,隔着老远,将桌面推往榻边。
乐绮眠:“......”
她轻叹一声,抓起筷子,低头用饭。等磨磨蹭蹭解决早膳,丝萝上前解开镣铐,将她带往浴池。
出逃这些天,乐绮眠风尘仆仆,醒来后,又发现那件披风不知去向。辟寒台只有一处浴池,就在隔壁。她从屋中路过,正思考傅厌辞人在何处,浴池就到了。
丝萝说:“我就在门外,你结束后,开口叫我。”
“等等,”乐绮眠解了外衣,叫住她,“你就这么走了?”
丝萝回头,那意思是:不然?
乐绮眠倚在池边,作捧心状:“我被你们殿下折磨了一夜,身体虚弱,万一晕在浴池,你可来不及施救。”
她说起瞎话眼也不眨,眼睫暧昧地翕动几下,似幽怨,又似控诉,丝萝立刻道:“不得胡言!”
丝萝几乎脱口而出,说完,才想起傅厌辞的禁令,面色一僵。
乐绮眠欣然笑开:“可喜可贺,你终于肯理我了。不过,我说的折磨是将人关在房中,你想到哪里去了?”
丝萝发觉自己上当,木着脸,破罐破摔:“殿下不会折磨刑犯,你撒谎。”
乐绮眠打趣道:“不会折磨刑犯?那你就小看他了。你方才没看见,他将我锁在床头,处处受限?”
丝萝说:“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辟寒台是傅厌辞在燕陵的旧居,除了贴身近卫,他从未将外人带到此地。乐绮眠不仅住了进来,还宿在隔间,这已经不是看管犯人能解释得通。
她与傅厌辞,的确有些异常。
乐绮眠看她脸颊涨红,窘迫万分,不再逗她,步入水中。
丝萝在门前踟蹰良久,想到崔烈的叮嘱,终是上前,拿起一把牛角梳,从水中捞起她的长发。
乐绮眠说:“这也是命令?”
丝萝垂下目光,平静道:“你没有几日可活,与其问无关紧要之事,不如过好最后几日。”
乐绮眠心想,连威胁人的口吻也像,她和傅厌辞当真是乌铎一双好徒弟。
“真正的杀手尚未落网,你便说我是将死之人,”乐绮眠看向丝萝在水中的倒影,心念闪动,“看来龙神卫寻不到凶手,打算以我祭旗了。”
崔烈调查过,将她从船上带走那人,极可能是毒杀郡王的凶手。但对方趁乱逃脱,没留下任何线索,天狩帝又催促使团入京,再迁延,受损的是龙神卫。
沐浴毕,乐绮眠换上旧衣,扫了一圈,准备到镜前梳头。
然而,她的身影刚落入镜中,骤然想起,傅厌辞昨夜就是站在这里,注视她良久,又凑到她颈间,低头嗅闻。
等反应过来,发髻已经梳得歪七扭八。
乐绮眠:“……”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