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从帐内出来时,外面正在飘雨。暑热渐退,天气转凉,秋风秋雨中已有清寒之意。“任务辛苦了。” 一身西装的理惠将伞递过来。二人过马路进车,已经考取辅助监督特批驾照的理惠坐上驾驶位,把任务前买的抹茶拿铁交给夏油。
“下面去哪儿?” 夏油问。
“去吃饭。” 理惠系好安全带,冲他比了个拇指,“今天效率高,我们可以提前收工。”
“嘛,希望如此。” 夏油淡淡地说。此时是七点,晚上才刚刚开始。虽说不知理惠用了什么办法,自从和她搭档后,他的任务没有以前密集了,但夜半发生紧急情况是总也避免不了的。
理惠转过头,道:“总之先睡会儿吧。” 从夏油这个角度看,她的一双眼睛显得不太对称。左边的眼睛依旧是明亮快活,炯炯有光,右边的眼睛却死气沉沉。夏油知道,这只眼睛是玻璃做的。想到此,他的心中又多了几分郁气。他说,不要紧,他还不是很困。于是理惠打开音响,约翰·丹佛的吉他声顿时充满了整个车箱。
“Almost heaven, West Virginia….” 歌声一起,理惠就情不自禁地跟着轻声哼了起来。车辆穿行在车流之中,像流星一样驶过暮影重重的河流,驶过阴翳的树林,朝灯火通明的东京城开去。
滴滴滴!
“我觉得前面的司机可能不会开车。” 理惠按着喇叭,语气平静地讽刺道。好脾气如她,在淤泥一般堵塞的车流中也说不出什么好话。“别着急,要吃块口香糖吗?” 夏油忙安抚道。这时,理惠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对夏油打了个手势,接起电话。
“喂,我是森下。是的前辈,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我们在往学校走。” 她看了一眼夏油,继而说,“如果是安排在明天上午,我们没有问题。对,您知道,夏油特级现在情况比较特殊,还请谅解。如果我没记错,鸟取一级现在应该在那附近,请他过去支援,会比我们更快一些。”
“什么是特殊情况?” 夏油笑问。
“之前你不是说睡不着觉嘛。我就请硝子给你出了一份检查报告,失眠,头疼,心绞痛,能想到的毛病全给你写上了。” 理惠眨眨眼睛,“现在你可是比熊猫还金贵。咒术师监察委员会还不想让一个特级猝死在现场。”
听此,夏油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被维护了还是被诅咒了,只能道一声谢谢。
“所以晚上睡得着吗?”
“符咒很管用。”
“幸好是之前写的,要是现在写,只能当书签了。” 理惠哈哈笑道,“早知道当时就再给你写三百六十五张了。一天一张,到毕业准没问题。”
经她这么一提,夏油才想到,再有一年多,大家就要毕业了。想着不近不远的未来,夏油问:“所以森下,你毕业后还会继续做辅助监督吗?”
我给你两个月时间,慢慢想,不着急。
理惠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毕业后我准备先去上大学,至于做什么工作,到时候再说吧。不过夏油,你放心,我会一直负责到我们毕业的。”
“没关系的,森下。” 夏油温和地说,“我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
理惠避开大车,并线到另一侧,说:“你当然不脆弱。但是我还得攒上大学的学费啊。”
“上次回去,你爷爷奶奶身体都好?” 先前理惠出院后不久,她就回了老家一趟,给大家带回来了一大堆森下奶奶的爱心手制点心。理惠抿抿嘴,复而笑道:“他们都健康的很呢。” 事实上,奶奶已经开始忘事了。爷爷说,有一次她做完饭后连火都忘了关。先前的手机放在裤子兜里没注意,掉进了马桶,她起身时也没有发现。理惠咬得舌尖微微发痛,提醒自己开车不要分心。
“哇,你们怎么才来!” 餐厅里,五条不满地拍桌子道。他面前摆着一份蜜瓜苏打,还有堆积如山的黄油玉米,可见他偷偷给自己垫了不少肚子。“怎么你们都在。” 夏油看着他、硝子、七海、灰原,颇有些惊讶。
“今天是饯别仪式。” 硝子指着七海说,“恭喜七海,明天就不是咒术师了。”
却说七海经历过产土神暴走一事后,便萌生了退出之心。倒不是他临危生惧,而是因为他深觉凭自己的能力是无法承担咒术师一责。他没有灰原的一腔热情,也没有五条的天赋能力,作为一介普通人,他觉得自己还是做普通人能做的事情比较好。
“非常抱歉,诸位。” 七海起身,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却不想大家纷纷鼓起掌来。“我会带着七海那一份加油的。” 灰原抹着眼泪说。七海的愧疚之意顿时消隐无踪。他漠然道:“请不要说得我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放心放心,七海绝对会长命百岁的。” 硝子啪地打开罐装啤酒,咣咣豪饮。“硝子,违法了吧。” 夏油说。“放心,绝对正规渠道。” 硝子笑道,递过来一罐,“夏油要不要也来?” 夏油欣然接过,又被五条提醒道:“杰,你小心。这玩意儿很难喝的。苦死你。”
这时,店员端着烤盘上来,上面躺着只红彤彤的阿拉斯加大螃蟹。又有烤扇贝,烤鱼,三文鱼拼盘。米饭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玛瑙般的明太子,让人不觉口齿生津。美食在前,夏油顿感饥饿,当即出手加入了抢饭大军。看着眼前蟹腿与鱼籽齐飞,硝子和理惠无奈对视了一眼。这时,理惠的手机又在口袋里振动起来,她给硝子打了个眼色,悄然离席,来到停车场。
“对,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我想诊断建议已经提交了,我也跟您提起过,夏油特级目前的身体状态不适合这么密集的任务量。如果夏油特级在任务期间出了什么意外,我想这对咒术界是莫大的损失。”
“森下监督,不要忘了,我们是以袯除诅咒,保证国民安全为优先的。这次我会想办法安排其他人处理,希望夏油特级早日恢复。”
“是的,辛苦您了,万分感谢。” 理惠毕恭毕敬地说。直到电话那边响起一串忙音,她才挂断。
“又被分任务了。” 理惠转身,见硝子拿着啤酒站在身后。
“安排之外的任务。你知道的,这种没有正式资料下发的指令,无非是打着任务的名义,为私人目的揽钱而已。” 理惠长出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
“这些事夏油知道吗?”
“还没有。不过他的话,就算知道背后的原因,这种任务也是会去的吧。” 理惠笑道,“毕竟他可是一个致力于消除全部咒灵的人。”
“我倒觉得这不是他的根本目标。” 硝子指着外面,“我去买包烟,一起吗?”
“所以硝子,你的这个身份证是怎么来的?” 理惠看着硝子熟练地在自动售烟机上刷卡,取烟,颇奇异地问。
“我入学时提的条件。毕竟我的能力比较特殊。” 硝子走到吸烟区,拿出一根烟,熟练地点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不记得了,很早之前吧。” 硝子淡笑道,“我的父亲是医生,他有抽烟的习惯。我大概是被传染了。”
“认识这么久,第一次听你提起你家人。” 理惠笑了笑。
“没什么好提的。” 硝子轻快地说,“一个做手术做到过劳死,也算是得偿所愿。另一个跟男友出国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我父亲说过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他说,医生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找机会把这句话转告给夏油吧,说不定能让他心里负担小一点。”
“硝子自己去跟他说。” 理惠笑道,“我可不是电话。”
“那也得我能见着他。” 硝子说,“或者我下次见到的还是活着的他。”
理惠默了默,问:“硝子,能给我一根烟吗?”
橙色的火光在夜幕中亮起,理惠捏着它,静静地看着香烟的尾端被点点蔓延的红光侵吞成灰白颜色,宛若死去的蚕虫。有那么一刻,她确实是想把这根烟放在嘴里的。但她心里知道,从她将香烟放进嘴里的一刻,她此生就再也戒不掉它了。理智告诉她,她应该走一条安全的道路。毕业后停掉辅助监督一职,专心上学。现在奶奶病了,她大概率也不会去做律师,回乡找一份清闲的工作,还能照顾她和爷爷。
“有的时候,救什么人,不救什么人,不是想救就能救,不想救就不救。你以为你是救主,在上面眼里,你不过是一条番犬。不听话就弄死,听话就用你用到死。硝子,你知道我为什么拜托你出身体报告,而不是精神报告吗?”
“你怕上面知道了,会对夏油做什么吧。”
“我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叛逃的咒术师的。” 理惠说,“可即使我推掉了那些任务,也只是一时的。”
“我很想帮他。” 理惠说。火光在她那只玻璃眼珠里一闪一闪的。
“你帮不了他一生。能帮他的,只有他自己。” 硝子说。
理惠掐灭了那根烟,但指尖的疼痛并不能让她原谅自己。她问硝子,能不能让她喝一口啤酒。硝子把酒递过来,她仰头含了一大口到嘴里,被那苦味难受得眼泪直冒,嗓子也像被刀割了一般疼痛。
“喂,酒不是这么喝的。” 硝子拍着她的后背说。
理惠咳嗽了一阵,觉得脸热热的,脑袋有点发晕。原来如此,喝酒并不是因为酒好喝,而是因为它能让人停止思考,解除理性的束缚。她现在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发酒疯了。她看了一眼四周,胸中是万丈豪情。她拿着手机,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把这个玩意儿、咒术师监察委员会、加茂宪明、还有那该死的阿尔兹海默症一起丢进东京湾。
“还想喝吗?” 硝子笑着问。
“不了,一口就行。喝多了俺也不知道俺会干出什么。” 理惠说。
“理惠,你知道你现在在说方言吗?”
“啊,是吗?” 理惠赶紧改口。
“喂喂,硝子,你们跑哪里去了?” 五条打电话过来,“再不回来,老子就把你们那份都吃掉了。”
“马上马上。” 硝子刚说,就见理惠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转身就跑。硝子赶紧抓住她:“理惠,你要干什么?”
“理惠说她想去东京湾。” 五条放下电话,宣布道。
“那就去吧。” 夏油起身。
“等一下,还没结账呢。” 七海看着这一桌狼藉说道。
“放心啦,七海海,有人替你买单。” 五条大力按在他肩膀上,竟然用术式把他提了起来,拖着他就往外走。而巷子里,硝子正抓着理惠紧紧不撒手。
“你冷静一点。” 她艰难地说。
“放心硝子,俺现在冷静得不能再冷静了。俺当年可是参加过半马的。” 理惠说着,挣开硝子,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跑去。硝子的体能从来没达标,追了一会儿就半蹲在原地,气喘吁吁。“喂,硝子,我看见你了。” 五条的声音传来。硝子忽感身体一轻,转瞬便被五条带到了夏油的咒灵虹龙上。下一刻,虹龙呼啸而去,穿过高楼大厦,直上云霄。
“我们飞这么高,看不见森下前辈吧。” 灰原趴在虹龙背上,望着下面流动的灯火说。
“肯定看不到。” 七海裹紧衣裳,吸了吸鼻涕。
“放心,看得到。” 五条背着手,稳稳当当地站立在夏油身后。夜幕之下,晚风把他雪白的头发吹得飞扬。“那过会儿东京湾见。” 他说着就向后一倒,朝着下方跌去。
“过会儿见。”夏油招了招手。
理惠正向前奔跑着。冷的秋风吹在她脸上,让她大脑里燃烧的火苗渐渐地平息下来。她聆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感受着阔别已久的平静。她很长一段时间没像这样跑过步,感受到这种奔跑带来的纯粹的快乐和满足感。这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简单的念头:
跑。
“喂,理惠,跑步加我一个。” 旁边传来五条的声音。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五条和硝子一起操练她的日子。
“还有我。” 灰原也跟了上来。
“我说你们,不会要真得跑到东京湾吧。” 七海一边跑,一边绝望地说,“真得不会得胃病吗?”
“加油!” 自行车的响铃声传来。原来是夏油从共享单车站拉了辆自行车,载着硝子一路随行。这群人列队奔跑的画面成了一道奇景,引得路人纷纷驻足。“田径生吗?” “快看!那个白头发的好帅!” “真是活力满满啊。”
“果然未成年不能喝酒。” 新干线上,理惠揉着眉心,痛苦地想。虽说只喝了半罐,她今天早上起来还是头昏脑胀,神智不清,差点连领带都不知道该怎么系了。今天她和夏油要去一个村子执行任务。这个地方远离城市,比理惠的家乡还要偏远。报告书上写,村子里出现了疑似咒灵的怪物,造成了不少人员伤亡。不过奇异的是,当地人已经把怪物抓了起来,只等他们去回收。
“能被村民抓起来的诅咒,应该不需要特级去执行吧?” 理惠反映道。
“这也是考虑到夏油特级的状态,综合考虑的结果。”
“森下,我去买个便当。你稍等我一下。” 夏油在一旁说道。
“好。” 理惠点了点头,拿起任务资料仔细阅读起来。除非村民中有咒力持有者,否则怎么解释他们能看到诅咒,并将之束缚。如果说有咒术师存在,那为什么不直接袯除,反而要上报给咒术师监察委员会?加茂宪明,这一次任务又是你授意的吗?你是催我下定决心,还是针对夏油呢?理惠的手一下一下叩击着折叠桌的桌面,完全没注意到前座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站起身,对她按下了扳机。
砰——
子弹被咒灵结成的防御挡下。夏油不知何时出现在那个男人身后,左臂钳住他的脖子,右手钳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扭,枪便应声而落。理惠戴上手套,捡起掉落在地的手枪,拉上保险栓。
“不知这位先生是谁派来的呢?” 在乘客惊慌失措的尖叫奔逃声中,夏油在那人耳边温柔地询问道。
沉默之中,理惠开口道:“这个人不对劲。他好像是傀儡。”
到了下一站,被操纵用来谋杀的傀儡人便被赶来的其他辅助监督和支援咒术师带走了。“请放心,我们会好好调查的。” 对接人说。而经过这一事故,这班列车自然被取消,直到三小时后才重新运行。理惠和夏油抵达村子时已经是傍晚如日落时分。暮色四合,山影森森。皱纹堆积如老树皮的村长站在门口,热情地欢迎他们:“千盼万盼,你们可算来了。”
“这两个东西真是给我们造成很大麻烦。好几个人都被它们搞伤了。你们来,真是令我们感激不尽。” 村长拄着拐杖在前面引路,将他们带到一处房屋。门上贴着封条,进入后,穿过木制的走廊,二人来到尽头的房间。那里已经被改造成一座囚牢,里面两个鼻青脸肿的小女孩正抱着彼此,瑟瑟发抖。
“这是什么情况?” 理惠的手放在兜里,按开了录音笔。这培训课上教的办法,辅助监督在现场要尽可能收集情报,以补充情报上缺乏的内容。
“什么什么情况,你们难道没发觉,这两个家伙就是造成伤亡的理由吗?”
“就是,我孙子都差点被杀掉。这两个人太可怕了。”
理惠垂下目光,只见两个小女孩瞪着四只大大的眼睛,急促地呼吸着。一旁的夏油绷着腮帮子,神情越来越阴沉。
“好,那夏油,你先把她们带出去,我要再同村长先生确认一些细节。” 理惠一把抓住夏油的手腕,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夏油撇了她一眼,徒手劈开笼子,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出去了。村民被他气势吓到,一时都缩在理惠身后,噤若寒蝉。
“这两个孩子的具体情况能给我说一下吗?”
“爸妈早就死了,就是两个野孩子。”
“我们好心照顾她们,不让她们饿死,谁知道这会是两个怪物。”
“我早就发现她们两个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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