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崔毓垂眸凝视玉首的样子,谢执不知怎地心里一动,扭头看去。
宁轩樾正站在他几步开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头也不回地吩咐禁军押走陈烨。
嗓音沙哑,语气毫无起伏。
就连他的神情都冷静得可怕,仿佛镀着一层坚硬冰冷的壳,只有一道执拗的视线凝固在谢执身上。
这样的眼神,让谢执忽然想起菩提崖深谷中呼啸而来的寒风。
他快步上前,张了张嘴,居然一时语塞。
随着他走近,宁轩樾微微垂下视线,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
谢执抬头正对他眼底倒映的火光,那些杂念忽然间被烧得一干二净,转而浮现起十余年前的另一场大火。
当年谢执还尚未遇见的小皇子,刚从御书房离开,满心欢喜地跑回兰贵妃寝殿,看到的却是残余火光中焦黑的尸体时,是什么反应、什么心情?
谢执不知道,也不敢再想下去。
心没来由地跳得很乱,他往前迈了一步,抓起宁轩樾的手,挤出一句:“……谢谢。”
宁轩樾全身颤了一下,手猛地一挣试图抽离,随即被用力握住。
他沉潭似的眼神裂开一条缝隙。从罅隙中,谢执奇异地窥见了层层皮囊下那颗无从宣之于口的真心,也领会出他抽手的原因。
谢执紧紧抓着他的手,嗓子发哽,“别怕,我这不是还好好的,没有化成灰吗。”
宁轩樾盯着二人交握的双手僵了片刻,鼻翼微张,出人意料地无声一笑,“什么‘我碰到尸体,尸体立刻化为灰烬’,其实是宫里以讹传讹的谣言。”
谢执措手不及,惊愕地对上他移回来的视线,听见他轻飘飘续道:“我刚看到她,还没来得及靠近,一块房顶掉下来,把她的脖子砸断了,头滚过来,正好停在我脚边,把那帮宫女吓坏了。”
宁轩樾平静地说完,趁谢执失神,成功把手抽了出去。
谢执的手僵在半空,将落未落时,坡底传来一声马嘶。
被撂在陈府的江淮澍刚收拾完烂摊子,又接到手下报信,忙马不停蹄地赶到此处,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张大嘴。
“这是怎么了?!”
没一个人理他。崔毓魂不守舍,谢执盯着宁轩樾,宁轩樾一动不动,沉默地凝视焦黑一片的祠堂。
过了一会儿,他冷不丁冒出一句,“起火了。”
“我倒是还没瞎……”
江淮澍嘟囔,总觉得他这损友有点不太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正琢磨着,终于有禁军上前解围,将方才的情况一一禀报。
江淮澍听得直皱眉,打量一圈周遭,见禁军都毫发无伤,暗中冷笑一声。
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他们的心思。
他压下一肚子火气,表面和颜悦色道:“真是有劳各位,回去我定向皇上请赏。”
禁军顿时喜笑颜开,在江淮澍指挥下将捆成粽子的陈烨丟上马背,驮回陈府严加看管。
被大火烧红的夜色随火势一起黯淡下去,天际逐渐泛起灰白。微弱的天光从坡顶流淌至来路,等一行人终于回到住处,天已破晓。
尘埃暂时落定,谢执心中却喧嚣未歇。
宁轩樾的手在他掌心那一颤,犹如一道闸门打开,书房夹层内的旧信、怀中的白玉私印、扬州夜色里的面具纷纷从回忆中倾泻而出。
从扬州到京城、从青楼到朝堂、从端王府到兰恩寺,宁轩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诸般面相终于层叠交映在一处,随着这一颤而泄露出一丝端倪。
“宁轩樾!”
尖利的叫嚷打断谢执的思绪。陈烨在马背上颠簸一路,硬生生被颠醒过来,睁眼便见宁轩樾出现在眼前,顿时发疯似地挣扎起来。
“宁轩樾你不得好死!不等你回京,你私囤军械的消息就会传进皇上耳朵里!黄袍加身,哈哈,做你的春秋大梦——”
禁军堵住他的嘴。陈烨不甘心地呜呜乱吠,眼神淬毒般钉向宁轩樾。
宁轩樾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情绪,走近两步,鼻腔里轻哼一声,“陈大人,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陈烨不明所以。
宁轩樾没有解释的意思,收回视线,嘱咐这批禁军的小统领,“路上警惕点,别让他被人杀了。”
闻言陈烨噎得噤声,随即更剧烈地挣扎起来,嘴里那团破布竟真叫他给吐了出来。
“什么叫被人杀了?要杀我的不是你吗?宁轩樾!你什么意……”
禁军不堪其扰,得宁轩樾默许,一棍子又把人打晕了。
陈烨心里那点小九九简直太好猜了。他一面和宁轩樾谈合作,寻找除陈家以外的助力,一面又拿宁轩樾当垫背,倘若事情败露,染指军事的亲王,可不正是最好的替罪羊?
可惜他以己度人,打错了算盘。
数日前,永平城。
陈翦偶遇宁琰率北禁军巡防,被禁军手中精光湛湛的兵器吸引住目光,再看两眼,顿时一惊。
他不动声色地对宁琰道:“近日朝中并未拨款,殿下对手下真是大方,竟置办了如此精锐的兵器。”
谁料宁琰笑嘻嘻地一摆手,“非也非也,本王分文没花——前阵子我和璟珵摇骰子,这是他输了的赌注!这回我可真是大赚一笔。”
陈翦随他一起笑,笑得自己背后发凉。
换作以往,他或许还能作别的猜想,但不久前钱庄的事一波未平,如今陈烨似乎又和南下的端王搅和在一起,容不得他不紧张。
陈烨这两年屡屡提起要升迁永平,都被他按了回去。如果只是另谋门路倒罢了,万一陈烨野心再大些,将当年雁门一役背后的动作供出来,拉自己下水……
陈翦脸上的笑勉强得快糊不住了。
但这些,却是此刻昏迷的陈烨无从得知的。
宁轩樾的视线滑过陈烨,如同掠过堆在墙角的破麻袋。他提溜来屋角另一坨活物,淡声唤道:“贺大人。”
贺方若抖了一下。
宁轩樾不为所动,“镇压欲刺杀本王的乱贼,全仰仗贺大人明察秋毫,大人功不可没。”
贺方若呆住了,头盔里的眼睛眨巴眨巴,不明所以地瞪着他。
宁轩樾:“还望贺大人在折子里不必谦虚,多多为自己美言几句,崔尚书回朝时,也定会向皇上禀明大人的赤胆忠心。”
贺方若不愧为一条机灵的狗腿,眼神都变了,连沉重的头盔都不能阻挡他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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