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阳光，格外宁静。
红砖建筑爬满了深绿色的常春藤，宽阔的草坪上，三三两两的年轻女子抱着书本走过，她们穿着朴素的长裙，低声交谈着，神情专注而充满活力。
远处，一座小巧的天文台在树梢间若隐若现。这里是美国女子高等教育殿堂——瓦萨学院。
学院坐落于纽约州波基普西市、哈德逊河东岸，距离喧闹的纽约市约莫七十五英里。学生们能在静谧的自然环境中专心致志地探索知识，同时又能借助哈德逊河这条交通动脉，便捷地连接到东北部的文化与思想中心。
埃莉诺无心欣赏这宁静美好的画面。她刚刚从主楼里走出来，脸色有些苍白，手指紧紧攥着手袋。一场专门为她安排的入学考试刚刚结束，结果显然不尽如人意。
玛蒂尔达夫人因难得出行，脸上透出几分松弛惬意。看到侄女的样子，瞬间面无表情，「这趟算是白跑了。」
为了这趟“远足”，布鲁克公馆早早地修整了马车，安排了行李。提前一天出发，在瓦萨学院坐落的波基普西小城过夜，第二天早上才缓缓到达。因为天气晴朗，也没有太多行李辎重，旅途顺利，所以大家还算精神饱满。
随行的还有伊迪丝小姐，米芙·弗里曼。
伊迪丝小姐轻拍了她姐姐后背，以示抗议，走上前温和地挽着侄女的手臂。
米芙安静地跟在后面一步之遥，察觉到埃莉诺的沮丧，也以自己的视角观察着这个对她而言既向往又遥不可及的学院。
校董会秘书斯蒂芬·白金汉先生迎了上来，他是一位举止得体的中年绅士，掌管学院的日常事务，对玛蒂尔达这位潜在的捐赠者额外殷勤。
「玛蒂尔达夫人，伊迪丝小姐，埃莉诺小姐，希望诸位没有太过疲惫。接下来，请允许我带领大家参观一下学院，相信女士们会对此感兴趣。」
「有劳白金汉先生了。」玛蒂尔达夫人微微颔首。她环顾四周，语气中带着一种难得的认可：「如果我要是再年轻些，恐怕也想来这里接受教育，成为那些女孩子的一员了……瓦萨学院虽历史不算久远，但马修当年的远见卓识，确实为纽约的女子教育开辟了一条新路。」
斯蒂芬·白金汉闻言，脸上露出遇到知音般的欣喜：「夫人您真是目光如炬！创办人马修·瓦萨先生的确立志要建立一所‘女性的耶鲁’。我们不仅在教学上对标最好的男子学院，更坚信博雅教育能培养女性独立的判断力和高尚的品格，这将惠及她们未来的家庭乃至整个社会。」
「但愿如此。」玛蒂尔达夫人淡淡回应，肯定意味已然传达，姿态便回归矜持。
他们沿着碎石小径，穿过一片开始泛黄的银杏树林。林荫道旁的长椅上，有学生独自沉浸在书海中，也有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摊开笔记热烈讨论着。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照亮她们年轻的面庞。
「这些年轻女士的精神气质，确实与外面常见的姑娘们截然不同。」伊迪丝小姐轻声感叹，话语中带着欣赏与一丝好奇，「只是，白金汉先生，我冒昧一问，学院耗费如此心力培养她们，待她们学成毕业，社会……真的准备好接纳她们了吗？她们的前路又在何方呢？」
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了白金汉先生的心坎上，他立刻热情地回应：「伊迪丝小姐问得非常关键！这正是我们学院引以为傲之处。我们的毕业生非常受欢迎，绝大多数都投身于教育事业，成为各地女子学校或公立学校的教师骨干。此外，也有一部分杰出者进入了图书馆管理、慈善组织管理等领域，甚至……」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鼓舞，「有少数先驱者，正凭借优异的学术成绩，尝试进入天文，医学等专业领域深造。」
「教师……倒确实是个高尚且适合淑女的职业。」玛蒂尔达夫人评论道，语气听不出太多褒贬。
他们首先穿过中心草坪。白金汉先生介绍道：「学院鼓励学生们在课余时间在此散步、交流思想。您看，」他指着不远处几个正热烈讨论的女学生，「思想的碰撞往往能产生新的火花。」
埃莉诺羡慕地看着那些女孩，她们谈论着她听不懂的学术词汇，那种沉浸在知识中的自如状态，正是她内心渴望的。
米芙则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这里的学术自由氛围让她心潮澎湃，但她连参与入学考试的机会都没有，甚至她差点无法一同进校参观，最后是玛蒂尔达夫人坚持，经过校长特批才出现在这里。
白金汉先生特意带领他们来到一幢教学楼的窗前。
教室里，英语教授正在授课。大约12名女学生围坐在长桌旁，在教授的引导下，就一本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动机进行辩论。
一位戴着眼镜的女生正在发言：「我认为麦克白夫人的野心并非天生邪恶，而是社会对女性权力的压抑使她走向极端。她若生为男子，其魄力或可成就一番霸业。」
另一位梳着整齐发髻的女生立刻反驳：「但她的手段何其残忍！唆使谋杀，践踏伦常，这已超出了争取权力的范畴，是灵魂的堕落。」课堂气氛活跃，其他女生也纷纷加入，引经据典，各抒己见。
主持讨论的亨利·巴姆比·巴克姆教授适时介入，他年约四旬，目光睿智：「诸位淑女，文学批评的价值不在于判定对错，而在于理解人物行为背后的复杂性。麦克白夫人是恶魔还是悲剧人物？或许她正是当时社会女性处境的一面镜子。记住，批判性思维要求我们超越表面道德判断，探询深层的时代与人性根源。」
「这是巴克姆教授的写作与修辞课，」白金汉先生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自豪，「我们坚信小班制能让每位淑女都得到充分关注，而批判性思维的培养，是高等教育的核心。」
玛蒂尔达夫人听着室内关于野心、性别与道德的激烈辩论，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种公开挑战传统性别角色的言论，在她听来有些过于激进。
埃莉诺透过窗户，看着那些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自信地阐述观点，一种学识不足的自卑感深深攫住了她。她在南方所受的教育，从未鼓励过如此独立和深入的思考。
接着，他们参观了化学实验室。
实验室宽敞明亮。里面摆放着蒸馏瓶、烧杯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金属仪器，据说这个实验室在整个美国都属于领先地位。几个穿着围裙的女学生正在一位男助教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操作着仪器，记录着数据，神情专注而严谨。
「我们重视实践教学，」白金汉先生指着一套设备说，「淑女们通过亲手操作，能更深刻地理解科学原理。天文学课程的学生还会定期使用那边的天文台进行观测。」
……
经过图书馆时，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坐满了埋头苦读的学生，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典籍诉说着知识的浩瀚。这种无处不在的浓厚学习氛围，深深震撼着在场的所有参观者。
还未来得及进入，一位工作人员匆匆找来，将一份文件递给白金汉先生。他快速浏览后，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
「玛蒂尔达夫人，」他斟酌着开口，「埃莉诺小姐的考试成绩出来了。文学素养尚可，计算也不算太差，但美国历史部分，尤其是一些关于建国后政治经济的细节，掌握得……不够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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