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恭送宗主。”
直到与周围的弟子一同躬身执礼,朝昶才束回游散的思绪。
余光中,那抹钟鼎纹的深青袍角消失在墨玉屏风背后,瑶霄殿内凝滞的空气一松,漫开零碎杂乱的人声。
各峰的内门弟子皆随峰主而来,眼下自然也都追着自家师尊的步伐回去,只有朝昶仍些许空茫地矗在大殿正中。他心绪杂乱,自己尚理不清头绪,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尊。
只是他一抬头,却望见主座之旁的青年也是一脸神思不定。他抿着唇,手里无意识地转着茶盏,忽而又将茶盏一合,也不顾溅出的几滴水液,只匆匆站起身,追向了屏风之后。
朝昶怔了片刻,在心头突升的异感中,被催动着跟了上去。
***
瑶霄殿正侧大气恢弘,背向却是山水园林的造景,几曲回廊连向辰栖殿的乌木飞檐,中间花木幽深,流水淙汨。
朝昶无声踩在廊间的草木疏影上,又转过一道弯,终于听见前方人声轻响。
“......你都不理我。”
声音依稀飘来,被夹在新叶漱漱的细响里,宛若笼了层软纱,叫向来清亮洒脱的声线平添几分低婉。
小心翼翼,又藏着似有若无的委屈......他从未听过师尊这样的语气。
朝昶循声望去。长廊如钩月,环贯一方小湖,尾处连通向湖心的水榭台。
一身月白织锦云袍的青年便站在那水榭台上,垂头对着身姿如柏的挺俊仙尊。豆青纱薄如蝉翼,从檐缘高高垂下,微晃间遮虚半侧人影。
“......我不曾生气。”仙尊的声音低缓,如錾金香炉里缓缓流出的一把沉烟。
“你明明——”顿了一下,纪栾把半句反驳掐在嗓子里,因为028正在识海里大喊“不许和男主犟”。
他从殿中追出来,憋了半天只憋出几句话,除了一开头的“师兄,你别生我气了”,后面几句里憋屈委屈的劲儿越来越藏不住。
倒是莫桓暄,只静静看着眼前那个精巧的发旋儿,偶尔开口,声音低沉和缓,反而更像是哄人的那个。
“那你前些时日怎么都不见我。”思索了下,纪栾换了个问题。
“我去了趟混元摩寺,回来后,修了几日闭口禅静心。”
“你离宗了?”纪栾愣了一下,他竟全然不知道,“为何去混元摩寺?”
“去......下了局棋。”莫桓暄的眼底幽深,似是笼着沉沉雾气。
的确是一局棋。
古松之下,一尊青石。石面上刻出的棋格已斑驳不清。后山空静,只有棋子轻磕落下的回响。
他执黑,禅方执白。檀香悠悠流散,黑白相抗,此消彼长。忽而一子落下,两人皆是一顿。
老僧悠然一笑:“仙尊,可要缓一步?”
捏着黑棋的指尖缓缓松开,莫桓暄摇了摇头:“落子无悔。”
悔也无济。黑棋早已是困兽之斗,落错的一子,不过再掐灭一丝生机。
“说得好。”禅方提子。两颗黑子落进棋篓里,莫桓暄顺着棋子滚落的弧迹垂眸,心头的躁郁,好像也一点点的,被那细碎轻响击灭。
他一夜未眠,清晨前来,只觉杂绪无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而禅方见到他似也不意外,未叫他开口,只唤他先下一局棋。
前半局他心浮气躁,只思索着要如何开口。后半局时心神渐定,却又觉得,很多东西已不必再言明。
他为禅方添了一盏新茶,衣袖滑落,腕间黑色脉络盘桓如根。
十几手后,黑棋生机渺茫。
老僧垂眸,细细抚过棋面:“仙尊输棋,并不在于心不静。”
“而在于心有所惧。”
“爱憎贪痴,万般源头皆可生惧。只是这惧,人可以有,仙者却不能。”
莫桓暄默然。
他知道。
师尊十余年前将曜陵托付给他时,他便已经成为支扛这人间的一柄剑。尘世动荡、万千生灵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这柄剑,不能有软肋,不能有弱点。
他心里清楚,只是总有那么一丝不甘不舍,才叫他在闭关中苦熬了四年。
却全然无用。
他消不去心魔,甚至在又见到那人的第一眼,就骤然跌入更暗的深渊。
落子声里他想。
还要多少个四年,才能让他认清自己必走的结局?
“仙尊不悔那一子,却可曾悔过无情道吗?”
来时的迷惘终于散尽。莫桓暄声沉如水,未答是否,仅回四字。
“我不能悔。”
“那仙尊欲如何做?”
莫桓暄垂眸,落下新子。这一子落在意想不到的绝处,如孤注一掷。若搏杀出来,能叫前盘皆活,可若失败,顷刻间满盘皆输。
“斩情丝,渡情劫。”
他抬眼,气息已变,一瞳幽黑,另一瞳却泛一丝猩红。
“你竟愿杀他证道?”
“不可能。”莫桓暄勾唇一笑,猩红瞳孔邪气可怖,最深处却是柔情,“我不负这人世,更不会负他。”
“那这情劫当如何渡?”
“杀己证道。只要与他在情劫中幻梦一场得偿所愿,我便能够消散,也甘心赴死。”
“我乃心魔,我乃“情我”。待我自戕,这世间便只会剩一个无心无情的莫桓暄。我们再不必相互折磨。”
黑瞳红瞳,一目沉静,一目洒脱。
闭关四年,这是心魔最终提出的约定。
禅方长叹。
“你可知此举有多凶险?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如此做过,一旦失败,性命难保。”
“这是唯一的解法。”
“可你拉对方入你的情劫中,那所谓的幻梦一场,也需他交付真心。无论失败还是成功,你让他如何面对最终的一切?这对他可曾公平?”
“萦泽有花,名为庄生。只食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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