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逾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屋的衣服,他看来眼熟,竟是因为这么多衣裳都是他自己的身量。
也不知宋筠这姑娘到底做了多久。
他看着那白梅图怔了片刻,笑得有些无奈:“当然喜欢,玄珠门第一心灵手巧的便是清宁,当年我带你回来时便看出来了。”
宋筠看了他的笑便低下头去,两眼看着一边地板道:“师兄喜欢便好。等到做完手上这一件,我便让弟子们都给你收拾了送去峰上。”
梅逾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却看到还未走的宁和贞在她背后对自己挤眉弄眼,心下明白他这师侄大概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又看看宋筠走回去那案几边的步子越发显得落寞,只好于心里叹了口气。
宋筠是他亲手带回玄珠门的。
三百年前他在西境游历,那里广安州郡闹了瘟魔,瘴疠横行,民不聊生,他在那里寻瘟魔而斩之,而宋筠则是当地一个因疫病而死的绣娘留下的孤儿。
这无父无母的女孩那时尚在襁褓之中,周围人只道那绣娘名叫宋九妹,却不知这婴儿的父亲是谁,那绣娘给她取了什么名字,亦没人想要收养这来路不明的小包袱,梅逾星实在看不下这小小婴儿便被扔在路边无人看管,也没想一个道人带着一个婴儿成何体统,便一路照顾着这孩子抱回了玄珠门。
之后他回到山上便被柳下舒训了一顿,大意便是那玄珠门大师兄有个私生女的谣言都传到山上来了,他不该如此草率便带个婴儿回宗门,至少应该先知会门派一声云云。
可最后柳下舒叹气说,山上的竹林今年开花了,却又生了新笋,这孩子便叫宋筠吧。
按照当时梅逾星出窍境的修为,本应是他收宋筠为徒的,但他又对他师尊发了天地大愿,说直到合道方愿出师,若是收了宋筠便破了他的大愿,恐怕梅逾星此生便再难合道。于是那时已经收过关门弟子的柳下舒便破了规矩,将当时尚在襁褓中还什么都看不出的宋筠收了成自己的徒弟。
宋筠长大了些后果然出了问题,她于道门中长大,悟性极佳,只是根骨太差,在柳下舒的教导下到二十三岁才勉强达到筑基融合,结丹更是到了四十余岁,好在她修的是女丹,面貌不致衰老,否则便要成了静弘仙尊座下年纪最小面貌却最老的那个了。
饶是如此,她如今从脸上看来的岁数,也是同已经七百余岁的梅逾星差不多的。
梅逾星当年觉得自己带了这孩子回宗门,便应负起责任,除了平时柳下舒给她的指导,剩下的全是梅逾星一应负责。宋筠便如此小半时间跟着柳下舒,大半时间跟着梅逾星长大,又因为自己根骨不佳而在内门分外自卑,更是日日跟在她大师兄背后,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都怕人看见自己,被梅千言开解过多次后才多少好了些。
也因此她与梅千言关系极好,有了心结都去找这静衍仙子,梅千言倒也不烦,每次都细细同她讲来,把心情帮她一点点整好。
梅逾星亦能看出他这小师妹如今仍有心结,却不好说什么,一是他本能觉察这心结似乎与他自己有关,二是女儿家的心思他也实在摸不透彻。
“虚绮,还不带你师弟师妹去选衣量身。”宋筠却像是看到背后宁和贞在做鬼脸那样忽然说了一句。
宁和贞一下站直了:“是,师父,我这就去。”
然而她领着三个孩子走的时候还没忘了对她大师伯挤挤眼睛。
梅逾星知道他这师侄是想对他说些与宋筠有关的话,可他又怎么不知道这小女孩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不能回应,亦不该回应。
“师兄。”宋筠又忽然开口唤他。
梅逾星正跟在她背后,便嗯了一声:“我在。”
“师兄。”她垂着头又重复一次。
“你说。”梅逾星看着她比自己记忆里要清减了许多的背影。
“师兄不必烦恼。”宋筠低声道。
梅逾星眼睛闪了闪:“清宁何出此言。”
“清宁知道师兄修无情道,又斩却三尸,早已没有俗世情感。”她走回那案几前,从旁边描花的柜子里拿出一套茶炉一套茶具,随手搓了个决升起火来,一边拿出茶罐一边对梅逾星娓娓诉说,“师兄将我自死地带回,又不抱私心将我养大,清宁无以为报,只能为师兄做一生的衣裳了。”
梅逾星仍是沉默,他没想到是宋筠自己捅破这层窗户纸,说出的却竟是这样的话。
如果她真的于自己有情,那这话说出来,她又该如何肝肠寸断呢。
宋筠也没指望他回应自己,只拿了个乌木茶匙去茶罐里舀出一勺茶叶,细针般的嫩绿春茶配着洁白的茉莉花,只看着便赏心悦目。
“师兄喜欢的碧潭飘雪,每年花季清宁都备上一罐,今年终于用上了。”
她垂着眼笑了,碧蓝的眸子里全是寂寥。
两人相对无言地喝了近一个时辰的茶,直到宁和贞带着顾无瑾曲明笙与林语容三人回来,曲明笙一脸兴奋向梅逾星展示她选的绛衣,这近乎窒息的气氛才松解下来。
这姑娘甚至不肯换上选好的道袍,非要穿着那件袍袖长到地上的绛衣回来这里,她走过那仙衣帷幔,一看到坐在窗边的梅逾星便一路小跑着到他面前,两手一举炫耀般转了一圈。
“师尊,师尊你看我这身,赤衣绣着金龙彩凤,好不好看?”
梅逾星笑得无奈:“好看,你清宁师叔所制的式样,怎么会不好看。只是现在你还是去换了普通道袍好,绛衣可不是在什么场合都能穿的。”
曲明笙便吐了吐舌头,便收了袍袖要宁和贞带她去找个地方换衣服,这两个姑娘倒是一个时辰便混得熟稔,两人小声说着什么窃笑着躲进了远处的帷幔里,看来是从善如流地给曲明笙换衣服去了。
另一边的顾无瑾和林语容如今倒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那,一人捧着一个宋筠给的小茶盏。
顾无瑾身上已经换了件淡青色藏孔雀暗纹的道服,这衣服不似旧式的肥大,倒是将少年人的劲瘦身材给勾勒得漂亮,饶是如此他外面还是披了件纯白的罗纱长褂,墨发以木簪子束成一把落在背后,愈发显得清润俊雅,只是那眉眼间比起道气更多的是种侠气,还夹着些若不在意便无从察觉的阴鸷。
梅逾星暗叹一声这孩子前路未卜,又去看林语容,她如今倒没有不高兴了,身上穿着件藕色的深衣款式童子道服,只装饰上稍稍有些道门味道,比起道袍更像是寻常人家姑娘的穿着。这深衣同道袍一样的宽裾大袖,裙上又缀了一层层薄薄的罗纱,配上她自己那娇俏的小脸来倒是显得一派仙气,明明人还未入旋照,模样倒是先像个修士了。
“无瑾,你选了什么式样的绛衣?”梅逾星便顺着方才的事情问道。
“弟子选了件深青色滚银边配仙鹤图的绛衣,虚绮师姐先给弟子包起来放在楼下了,说今日便差几个人送去玄阳峰。”顾无瑾老老实实答道,坐在那里亦是眼观鼻鼻观心。
他又看一眼林语容,觉得不用自己操心这童子的衣装,便抬头对正绣着花的宋筠道:“这几日事情多得很,小招也还未结束,指不定过两日师尊又要为我指上一两个徒弟甚的。今日还要送我这侍剑童子去百冶峰学艺,亦要教她如何画神行符,如此我便先走了。”
宋筠手上一震,将食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似乎是被针刺了指尖,停了片刻放下手中绣绷,在沙沙声中站起身来,一身白裙竟如月光流泻。
“那清宁便送师兄出灵绣峰。”她没看梅逾星的眼睛,只低声说了一句。
“那便劳烦师妹。”梅逾星亦不敢看她。
两人背后跟着自己弟子,并着肩却相顾无言,直到走出织造司大门,一步步走下灵绣峰,竟都没有用缩地之术,只一步步慢慢走着,然而一盏茶后他们还是到了灵绣峰山门前,彼此都停住脚步。
梅逾星抬头望向头上青空,阳光万里,刺得他胸口发闷。
“师妹请回吧。”
话毕,他便抬脚往前走去,未再回头。
离了灵绣峰又有一里多地,梅逾星才又祭起化影,一语不发朝玄阳峰方向飞了回去。顾无瑾曲明笙亦跟在他背后不敢作声,任谁也能看出他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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