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他们的队伍重新启程。
刚出营地大门,肖大壮忽然带着一队人马追上来。
“谢世子!”
谢挽洲回头。
肖大壮勒马停下。
众人皆盯着地盯着肖大壮和他身后的龙武营,生怕他们对谢挽洲不利。
肖大壮却咧嘴说:“此去一路上还会遇到其他流民,为以防万一,这些人会护送你们进陕州城,他们对后面的地形比你熟。”
谢挽洲挑了下眉头,显然有些意外肖大壮的热心。
肖大壮羞赧地挠了挠脑袋:“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去做个清廉的好官,今日是你让我明白了当个好官是什么感觉,以后,我虽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清廉的,但我一定会努力去当个好官。”
马车里的谢乐瑶听了,噗嗤一笑:“你说的话也太自相矛盾,既然不能保证自己清廉,又如何称得上是个好官?”
肖大壮一听,脑袋挠的更用力了:“那可怎么办?难道老子想当个好官也不行?”
谢挽洲显然没料到肖大壮会有这样的改变——不仅不记恨他,还阴差阳错地激起了肖大壮的良知,竟而让他重立起积极向上的人生志向。
他想起昨夜沈灼华对他说过的话。
“手段不重要,只要你一心为民,就会是个好官。”说完,谢挽洲深深看了一眼马车里的沈灼华。
此时的沈灼华正静静地注视着谢挽洲,见谢挽洲目光转来,忙故作不经意地错开眼看向窗外,唇畔却不由自主地噙着一丝笑意。
肖大壮茅塞顿开,抱拳吼道:“得令!”
引得一行人哈哈大笑。
徐霁白于一片笑声中,静静地注视着车内的沈灼华,凤目幽深。
放下窗帷,谢乐瑶痴然感叹:“我阿兄真是个大英雄,明明是他救了那些流民们,到头来却不居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事什么……什么去……藏……什么名来着。”她看向沈灼华。
沈灼华补充:“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就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露姐姐,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沈灼华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像谢乐瑶这样的大家闺秀,不可能没学过这句诗词,她之所以这样充傻装愣,无非是想拉她去正视谢挽洲的所作所为。
最近这丫头,没少撮合她与谢挽洲。
只可惜她白费心力了,她与谢挽洲,不可能。
但谢挽洲确实是个英雄。
她点头:“你说的对,你阿兄是个英雄。”
谢乐瑶立即拉着她的手臂说:“都说英雄配美人,露姐姐又是个世间少有的大美人儿,不然垂怜一下我阿兄啊。”
紫苏在一旁听了,忙插嘴道:“那怎么行呢。”
谢乐瑶柳眉倒竖:“那怎么不行呢?”
见二人隔着她一左一右的争论,沈灼华干脆往后靠了靠,方便二人唇枪舌战,顺便从攒盒里抓了一把榛子剥起来。
紫苏一急,脱口就道:“我们家大娘子要嫁也应该嫁徐大人那样的良人。”
谢乐瑶叉起腰,歪头瞪着紫苏:“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阿兄不是良人咯?”
紫苏说:“我不是那个意思,相比之下,定然是徐大人那样知冷知热的人,更适合过日子些。”
“哼,知冷知热谁不会,我阿兄可比他强多了,你忘了我们住的营帐还是我阿兄要的,你住着我阿兄安排的营帐,却说着我阿兄的不好,忘恩负义!”谢乐瑶一张嘴伶牙俐齿,又气势十足,紫苏哪里是她的对手,很快涨红了脸。
“你,你胡说!”紫苏说不过谢乐瑶,只好向沈灼华求救,“大娘子,您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沈灼华往自己嘴里抛了一颗榛子,一头雾水地看着紫苏。
“徐大人和谢世子二人,您选谁?”
这时,随行在马车两侧的谢挽洲和徐霁白同时放慢了马速,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
轧轧的车轮碾过二人的心尖,响彻在众人的耳边。
嘎嘣一声,沈灼华嚼碎了嘴里的榛子。
她笑眯眯地说:“我选我自己。”
徐谢二人不约而同地松下一口气。
然后越过马车彼此对视了一眼,刀锋剑影。
由于驿站被流民冲毁,一行人便在龙武营的护送下,连夜赶路,终于在翌日黄昏时分,到达陕州城外。
随着车轱辘缓缓停下,沈灼华心头骤跳起来,她忽然不敢去看这陕州城。
谢乐瑶一听陕州城到了,急忙挑起窗帷向外张望。
然而这一望,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了。
血色残阳染红了半天天际,一座高耸却破败的黑灰色城池落在广袤的平原上,孤零零地映入众人眼帘。
空空荡荡的城垛上,稀稀拉拉地插着几面旗帜,无精打采地垂着。
黑练似的城墙上,残留着战火留下来的痕迹,被火器炸开的无数缺口和城洞,被刀矛箭矢交织在一起砍过的痕迹,成片成片的绵延在整面墙体上。光是看着那些痕迹,便能让人联想起两年前的那场旷日持久的战役,打的是多么的惨烈。
沈灼华鼻腔一阵酸涩。
阿耶,当年您就是在这里浴血奋战的吧。
苍穹浩渺,一只孤鹰从高大斑驳的城楼上飞过,发出一声尖锐长唳。
城楼下竖着两个黑洞洞的城门,城门大开着,城门口站着几个萎靡不振的卫兵,手里的矛杵在地上,人有气无力地依着矛而立。城外墙根下,零零落落地或靠着,或躺着一些人,一动不动,不知死活。城门洞里,迷漫着稀薄的暮雾,影影绰绰,安安静静。
乍一看,犹如鬼城。
经历过大战的陕州城还没来得及休养生息,便又被旱灾和瘟疫无情席卷。
上天真是没有放过这座城池。
所有人都沉默了。
龙武营护送任务完成,他们调转马头冲谢挽洲和徐霁白叉手:“我等奉命护送各位已安然到达陕州,眼下即刻回程复命,告辞。”
众人回谢。
这些声浪终于将守门的卫兵惊醒,他们恍恍惚惚地站直身体,待看清眼前的一行人马,还有绵延不绝的货车,灰败的双眼里顿时迸出一些光亮,摇摇晃晃地上前询问:“大人们可是朝廷派来赈灾的?”
牧也回道:“正是,还不速速去通传你们刺史。”
卫兵一听,忙不迭地往城门里跌跌撞撞地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朝廷派人来赈灾啦……朝廷派人来赈灾啦……”
落日像枝头熟透的红柿子,倏忽一下,跌落进了地平线。
暮色一层一层地叠下来,浓重的暮雾几乎将整个城池笼罩住,一行人沿着主干道缓缓进城,两边林立的铺面房屋在雾气中隐约出现个轮廓。
卫兵在前面激动不已地带着路,他们的人马跟不上通报卫兵的速度,很快落在了后面。
没了卫兵的带领,他们很快失去了方向,谢挽洲只能继续在前面带着众人沿着主干道向前走。
忽然,沉沉雾霭中有杂沓窸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向他们。
丽景门和金吾卫纷纷警戒。
谢挽洲退到马车旁,冷静环顾四周,徐霁白和牧也在前面打头。
半晌后,从灰帐似的雾帘中扑上来一群人,行动僵硬,伸着双手,跌跌撞撞,面容恐怖,宛如僵尸。
“吃的,给我吃的……我要吃的……救命……救救我们……”
马儿躁动地喷鼻甩尾,太医署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个个瑟缩在马上,寸骨皆软地朝着丽景门和金吾卫靠近。
金吾卫和丽景门拔出腰间佩刀指着那群来势汹汹的人,手心里不由得渗出冷汗。
他们不杀平民,万一这些平民冲了上来,他们也不知道能抵挡多久,尤其这些平民们经历了长时间的饥饿和病痛,定会不顾一切地上来疯抢。
那些平民们潮水似的涌向他们,马儿亦发出狂躁的嘶鸣,金吾卫和丽景门挥刀呵斥平民们后退,他们不管不顾地往货车上扑,眼见乱成一团时。
“住手!住手!”去路上有人扬声大喊。
哒哒的马蹄由远及近,身着红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中年男子策马而来。
“大家住手,这些是朝廷送来的赈灾粮,人人都有,谁也不准抢,哄抢者,杖三十!并且以后都不准领粮!”
此言一出,哄抢的平民顿时住了手,纷纷往后退去,眼睛却虎视眈眈地瞅着货车上的麻袋,吞咽着口水。
来者在马背上向众人叉手:“某乃陕州刺史,魏启超,各位谁是前来负责赈灾的大人?”
徐霁白越众半步叉手:“在下徐霁白,此次赈灾权由某负责。”
“原来是吏部尚书大人,久仰久仰,方才让大人受惊了,实是陕州旱灾导致颗粒无收,百姓们饿的太久,加之疠风肆虐,死了不少人,人心惶惶啊,还望大人们……见谅。”魏启超向徐霁白身后众人一道儿叉手致歉。
徐霁白:“无妨,先将这些粮分发下去吧。”
“大家快传下去,一个时辰后,去府衙门口领粮,一家一户可凭手实先领一斗米。”
随着魏启超一声令下,那些人顿做鸟散似的,纷纷回家去通传。
“此处不宜久留,各位请先随跟我来。”魏启超回身做请。
徐霁白颔首,一行人跟着魏启超往府衙去。
到达府衙门前,魏启超定睛看了一眼货车上的粮食,不禁皱眉询问徐霁白:“徐大人就带了这么些粮食过来吗?”
牧也目光一闪,觑了一眼徐霁白。
徐霁白一脸淡定:“正是。”
魏启超以拳砸手,愁眉不展地说:“可这些粮还不够陕州城百姓吃上半个月啊。”
这时,谢挽洲插了一句:“魏大人,难道陕州城里就没有什么乡绅富户家里有存粮的?可以先借一下他们的粮应急,事后再还上即可。”
“陕州城哪里还有什么乡绅富户,若是放在三年前那是有的,但是两年前那场屠城之战,早已将陕州城里的乡绅富户屠干净咯,你们看见的这些人还是后来朝廷为了重振陕州从各地招揽过来的,谁知还不到两年竟又遇到了旱灾和瘟疫,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再拿得出来啊。”
“那附近州县呢?何不向他们进行采购?”
“若是没疠风还好,现在陕州城里到处都是疠风患者,附近州县谁还敢让陕州的人进去?”
谢挽洲也皱起了眉头,看来是他误判了陕州的处境。
徐霁白却道:“魏大人放心,这只是第一批粮。”
言下之意还会有第二批。
谢挽洲深深看了一眼徐霁白,若有所思。
魏启超一听,眉开眼笑起来:“太好了,我就知道陛下不会弃自己的子民不管的。”
说着,目光落在了谢挽洲脸上,魏启超上下打量了一眼谢挽洲,见此人气质不凡,又身着金吾卫官袍:“对了,还没问这位是?”
谢挽洲叉手:“在下金吾卫中郎将,谢挽洲。”
魏启超回敬:“原来是金吾卫谢大人,谢大人缘何来陕州啊?”
“奉旨抓捕一江洋大盗。”
“这……这江洋大盗在我陕州地界?”魏启超匪夷所思,陕州城如今就是个大火坑,竟然还有贼会往火坑里跳?
谢挽洲含笑:“正是,所以还望刺史后面多多协助金吾卫办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魏启超看了一眼正从马上下来的御医们,还有刚刚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沈灼华三人。
问徐霁白:“他们可是太医署来救治疫病的御医们?”
徐霁白答:“是。”
魏启超忙转身吩咐主薄:“你速速安排各位先去歇息。”
主薄得令,忙迎了上去:“各位请随我来。”
进入府衙后,主薄冲一个女仆耳语了两声,那个女仆点了点头,便径直朝着沈灼华三人走来。
“各位娘子,请跟仆入后院歇息。”
沈灼华淡淡颔首,三人跟着仆人穿堂过院,沿着游廊入后院。
紫苏见沈灼华自从进了陕州城后,人似乎有点不对劲,不由得问了一句:
“大娘子可是哪里不适?为何自进城以来就不见您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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