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承诺除了求个心安，没有任何作用。
糜子落苦笑一声，说：“总觉得，我说不定哪天就被你给卖了。恐怕还会帮你数钱。”
“怎么可能？”肃濯愣住，又笑出来。“别这么看不起自己，你很聪明，肯定会识破我的阴谋诡计。”
他轻佻地眨了一下眼睛。
糜子落勉强扯起嘴角，对他尴尬一笑。
所以你就是要对我用阴谋诡计对吧！他很气闷。他讨厌玩解谜游戏，特别是怼脸挑战的——万一解不出来，岂不是很丢人？
“对了，这是给你的准备的。”肃濯从衣领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糜子落。
他伸手接过，居然是关于审核问题的答案。
准确来说，是参考答案。一张薄薄的纸上，写满了糜子落父母对每一个问题的见解。比如喜欢吃什么菜，是怎样的口味；最喜欢什么颜色；穿衣风格是什么，在最近几个月是否有明显变化；喜欢的音乐类型；社交范围；对世界的认知等……
肃濯告诉他，这只是基础的判定标准。除此之外，还有专为每个人量身定做的问题，测试内容等。听起来像是审讯犯人，但这并没有那么严格。
“我希望你明天下午就开始进行审核。”肃濯建议道。
“这么快？”
糜子落捏紧纸的边缘。他甚至没心情道谢，这张纸就像是决定生死的刑具，在他眼里模样恐怖起来。
“拖得越久越是严格。浑水更好摸鱼，明天需要整理丢失资料，这就是最好的时机。往后再出个什么事，审核可没现在好过了。到时候，说不定你所有亲朋好友都会来和你公堂对账。你知道的，那样是没有胜算的。”
肃濯的眼神意味深长。
“你不需要完全按照父母对‘你’的了解。只要常识不出错，怎么编造是你的自由。记住，要把自己和那个‘你’融合。然后，逐渐把他消化掉。所有人认识的，从此往后都只会是你。
“你代替不了任何人。只能作为自己活下去。”
肃濯的这番话，立场就不像是正直的警察。
但是，糜子落不得不承认，他这番话说到了自己心里。他分不清肃濯是否真的这样想，如果他只是说好话来哄骗自己，那他也认了。
一般人做不了这样的蛔虫。他很敬佩。
“如你所说，今后还会有审核吧？那以后怎么办呢？”他忐忑发问。
肃濯无奈地看他一眼，恨铁不成钢。
“脚踏实地才有远望的机会，以后的问题有以后的解决方案。你在这里承担危险的核心工作，就算性情大变，所有人都会为你找借口——只要他们需要你。而且这里的所有人都只认识你，而不是原来的糜子落。
“所有人都会先入为主，觉得这就是你原本的样子。只要你身边的人觉得你没变，那你就没变。除了最亲的人，谁会在意你原来的样子呢？”
听到这句话，糜子落的手指被纸的边缘划破了。
因为疼痛，他下意识哼了一声。肃濯立马看过来，仔细观察片刻，说：“我去拿药箱。”
糜子落闷闷地不说话，只在肃濯将棉签摁在伤口上时，他低声说：
“你真残忍。”
肃濯抬起眼来。他的眼珠黑沉沉的，像是溺死人的深海旋涡。这个残忍的人拥有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好相貌，一切都长得恰到好处。无论是纤长又利落的睫毛，凛冽的眉峰，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还是眼珠的反光。
他就是一个标准的大帅哥。但糜子落看到他时，注意力却全在他那双眼睛上了。
他是个残忍的人吗？糜子落注视着他的眼睛，却没看到答案。
“是吗？”
肃濯很快低下头，继续手上的事。看来他的嘴也没给出答案。
“也许残忍了些，但你真的在意原来的糜子落吗？”他笑容莫测，“我不想谈论伦理问题，因为我们都是结果主义者。所以我只想和你说一个事实。”
“他回不来了。如果他能回来，你就回不来了。相比之下，我更希望他消失。”
他这番话让糜子落愣在原地。
“我可以理解为，你想要我活下去吗？”
“当然。”他很认真地道，“我是最想要你作为自己活下去的。我为你做这些，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糜子落傻不拉几地坐在那儿，脑子都要烧冒烟了。他脸越来越红，终于忍不住骂道：“轻浮！谁TM是你的人？”
肃濯被吓了一跳，不小心摁重了点。
他这个人力气很大，这个‘重一点’的力度，把糜子落摁得“嗷”了一声。他愤愤抽回自己的手，从医药箱拿走一个创口贴。
“我真服了你，这么点伤口搁那儿擦半天。”他口不择言，猛地站起身，边走边说：“哪里还有时间跟你胡扯，我先去背书了。”
他要在今晚把自己的生平全部背下来，其中还要掺杂个人感情和造谣版本。这实在是一项大工程，他有充分的理由拒绝和肃濯交流。
肃濯收拾完东西，就在一旁好笑地看着他。
“不要打扰我……”他色厉内荏地威胁。
“好的。”肃濯很识趣地转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两人心照不宣地对上眼神。
“糜同学，请好好背书，不要关注无关人士。”肃濯惯会先发制人，这一次他也很不要脸的抢占道德高地。
糜子落无语。本来还有点暧昧的氛围，总是被莫名其妙整没。他觉得他们两个人或许都是浪漫过敏体质。
“你不关注我，怎么知道我关注你？”他抛出经典的反问。
但肃濯完全不按套路来。他笑呵呵地，理直气壮道：“我不能看吗？我又不用背书，当然可以关注你了。”
不过很快，看着糜子落表情逐渐崩盘，他又端出上司的架子来。
“小糜啊，不要辜负领导对你的期望。加油哦！”
草。糜子落闭了闭眼，已经无力吐槽了。
虽然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但糜子落盯着手指的创口贴，背书背着背着，思绪就飘远了。
‘糜子落’真的无人在意吗？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具驱壳，在他消失之前，他留下的感受是极致的痛苦。
他没做错什么，却被杀死，再被占据了身体，占据了父母，占据了人生。他死了，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惋惜。
只有异世界的强盗知道他活过，又死掉了。强盗有两个，一个抢走他的生命，一个抢走他的身体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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