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那日，是个难得的晴日。
虽无风，空气却干冷清冽。
黛玉早早起身，紫鹃和雪鸢伺候着梳洗更衣。
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穿下来，最后罩上那身雨过天青软烟罗的交领长袄，系好月白百褶裙，腰间悬上林澜特意寻来的羊脂玉双鱼佩压裙。
头发梳成精致的垂鬟分肖髻，插一支点翠蝴蝶簪并两朵米珠攒成的绢花，薄施脂粉，淡扫蛾眉。
揽镜自照时，连黛玉自己都有些微的恍惚。
镜中人眉目如画，气度沉静，华服美饰之下，那份天生的风流袅娜被勾勒得恰到好处，却又因眼神清澈并不显得艳俗，只觉清贵难言。
林澜亲自送至二门，仔细打量一番，眼中露出欣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只轻声嘱咐：“万事谨慎，多看少言，林忠和墨韵在外候着，王府规矩大，但若真有不妥，无需顾忌，只管回来。”
“玉儿明白，哥哥放心。”
黛玉颔首，扶着紫鹃的手登上那辆挂着忠勤伯府徽记的青绸小车，车内铺着厚厚的貂绒坐褥，暖炉熏香，隔绝了外间的寒意。
北静王府位于皇城西侧，占地极广，角门处早有穿着体面的管事婆子等候，验过帖子，有人引着黛玉的马车从西角门入，又换乘两人抬的暖轿，行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方在一处垂花门前停下。
轿帘打起，黛玉扶着紫鹃的手下轿，抬眼望去只见庭院开阔，白石铺地，廊庑精雅，虽值冬日，仍有几树老梅绽着点点红蕊，暗香浮动。
早有两个穿着绸缎比甲，容貌清秀的大丫鬟迎上来，口称“林姑娘”，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引着她穿过曲折回廊，往内院走去。
一路行来，但见仆役众多却鸦雀无声，行动间极有章法，显是规矩极严，黛玉心中那点因陌生环境而生的忐忑，渐渐被一种沉静所取代。
终于到了王太妃日常起居的暖阁。
帘栊高卷，一股混合了名贵香料与暖融融地龙热气的暖香扑面而来，屋内陈设极尽奢华，却又透着雅致，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紫檀木的家具光可鉴人，多宝阁上陈列着各色珍玩，墙上挂着前朝名家的字画。
北静王太妃穿着绛紫色八团喜相逢纹样的常服，头戴赤金点翠大凤钗，面容雍容，眼神温和中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与精明。
她斜倚在东窗下的贵妃榻上，见黛玉进来便含笑招手：“快来，这便是悯生姑娘罢？果然好个灵秀人物！”
黛玉上前，依礼深深下拜：“臣女黛玉，叩见王妃娘娘。”
“快起来，不必多礼。”
王太妃示意身旁的嬷嬷扶起黛玉，让她在榻边一张铺着锦垫的绣墩上坐了，细细打量她，眼中赞赏之色愈浓。
“早听人说林院使的妹妹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方知所言不虚，这身衣裳也配你，清雅得很。”
她语气亲切，仿佛真是位和蔼的长辈。
黛玉垂眸，轻声应道：“娘娘谬赞，黛玉愧不敢当。”
又有丫鬟奉上香茶并四样极其精巧的茶点，王太妃又问了几句家常，诸如平日做些什么，读什么书，身体可好等，黛玉一一谨慎作答，言辞得体，态度恭顺。
正说着，只听外间丫鬟回禀：“娘娘，三郡主和几位小姐到了。”
帘栊一挑，走进来几位锦衣华服的少女。
为首一位约莫十五六岁，容貌明媚，气质高傲，正是北静王府的三郡主水芸，其后跟着的，竟有周明淑、牛佳慧，还有两位黛玉不太眼熟的闺秀，看穿戴气度，皆是公侯之家的小姐。
众人先给王太妃见了礼，王太妃笑道：“你们年轻人一处顽罢，陪我老婆子坐着也无趣。”
又特意对黛玉道：“悯生，这是我家三丫头，与你明淑姐姐、佳慧妹妹都是相熟的，不必拘束。”
三郡主水芸的目光落在黛玉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挑剔，但面上笑容得体：“早闻林姑娘芳名，今日得见，幸甚。”
她语气淡淡，听不出多少热情。
周明淑和牛佳慧见到黛玉，眼中都露出惊喜，碍于场合只悄悄对黛玉眨了眨眼。
众人移步至隔壁一间更宽敞些的花厅，这里已设下席面，虽是人不多的小宴，但碗碟皆是官窑精品，菜肴也极尽时鲜巧思。
席间，三郡主水芸是当然的中心，她谈论着近日京中最时兴的衣料花样和首饰款式，又说起某家诗会的盛况，言语间顾盼神飞，几位贵女附和着，气氛看似热闹。
黛玉安静地坐着，小口啜着面前的燕窝羹，只听不多言。
她能感觉到，不时有目光从水芸郡主和其他两位陌生小姐那里扫过来，带着估量好奇，还有轻慢——毕竟，在她们眼中，林家虽得圣眷，但根基浅薄，比不得她们这些公侯之家。
周明淑寻了个空，借着夹菜，凑近黛玉低声道：“王妃娘娘似乎极喜欢你。” 语气中带着一丝提醒。
牛佳慧也小声道：“那个穿鹅黄衣裳的是齐国公府的二小姐，另一个是缮国公家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玉妹妹别理会她们。”
黛玉微微点头，心中了然。
王太妃的宴请，恐怕并非那么简单，而席间这些贵女的态度，也更让她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境地——
在这些人眼中，她林黛玉，首先是忠勤伯之妹，御赐悯生之字的姑娘，其次才是她自己。
宴至中途，王太妃那边又打发人来，说新得了一盆罕见的绿萼梅，请姑娘们过去赏玩。
众人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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