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山的车站人来人往,许溪文悄无声息地混在人堆里,使劲压低檐帽。方才走得急,忘了换衣服,一身军装就跑出来了。他只得低着头,好不叫人认出来,心想着,到了檀城,就好了。
火车鸣笛声由远及近,直到那溜黑烟飘过来,人群便躁动着,纷纷往售票处涌。许溪文跑在最前头,打票上车,找到座儿坐了下来。看着山峦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他有些激动,又很有些紧张。
他捏紧了衣角。
“今日上午,秋山军部的长官会来咱们繁山视察,繁山的长官也会去秋山,因此,你们更要好好训练,不能丢了咱们繁山特种兵连的脸!知道吗?”
“是,长官!”
士兵们的回应干脆利落又震耳欲聋。连长满意地点点头,又道:
“今日我们不在,便由秋山的长官负责看管!有什么事向他们请示便是。切忌惹是生非!”
“遵命,长官!”
连长在几个士兵的陪同下离开后不久,秋山的军官们便来到营地上观看士兵们操练。大家都很卖力,动作整齐划一,呐喊声响彻云霄。直到午时,军官们才下令休息片刻。战士们敬了军礼,目送长官们离去后,才列队走向食堂。分完了餐,接到用餐指令,大家便开始盛饭,找座。许溪文打了饭,坐下,拿起筷子却夹了个空。身边的战友见他心不在焉,便道:
“班长?”
许溪文嗯了一声,低声道:
“凌云兄,你说,怎样才能出去片刻呢?”
凌云正狼吞虎咽地扒着饭,闻言咽下口中食物:“班长,咱们是不可以离开军营的。只有长官们才可以随意出入。或者得向人事处的军官打申请,拿到证明,才可以出去。”他放下碗,悄声问:
“怎么了班长,可是有什么事?”
“嗯。我预备去檀城一趟。证明容易拿么?”
凌云摇了摇头:“当然不好拿!需得有证明担保,长官们也不会理睬的。怎么,你去檀城作甚?听说这些日子那儿可乱。”
许溪文不语。又见他脸色微红,凌云似是明白了什么,小声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去见那姑娘么?”
许溪文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拍了他一掌:“你可不许声张!”
凌云笑嘻嘻地点点头:“我堂兄便在人事处任职,待会儿我带你去问问他。”
“好,多谢凌兄!”许溪文三口两口将碗里的米扒的一口不剩,凌云也吃完了。二人一同起身,在水池边清洗了碗筷,在一旁排好,然后走出食堂,向人事处去。
快走到人事处门口了,凌云忽然一拍脑门:“哦,我忘了,今日咱们连长官都去秋山了,我堂兄必是不在。”他尴尬地转头,望着许溪文。
许溪文脚步一顿,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是不成了。”
“对不起啊班长,我把这茬给忘了。”凌云干笑着。
“无事,快回去吧,下午还得训练呢。”
“你们来此何干?”
许溪文抬头,见一名年轻的女军官正站在台阶上。他瞧着这人好像很熟悉,直到瞥到她额前那枚铜发卡,才终于认出来,他敬了个礼:
“秦长官!”
秦行之也认出了他。她也回了礼,然后轻声道:
“许班长?”
许溪文便将原委告诉了她。秦行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要见面的,是上次你说的……那个朋友吗?”
见许溪文直点头,秦行之忍不住笑了一下,便挥挥手:“好。你们且进来吧。”
许溪文和凌云走进人事处,秦行之让他们坐下,给他办理凭证。
“你……一定得去么?”秦行之冷不丁问了句。
“去会怎么?”许溪文问。
“风险极大。一旦发现便是关禁闭,甚至……革除军职,坐牢流放。”
许溪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定道:
“无妨,我自会承担。只是怕连累了您。”
“嗯……”秦行之低着头:“今日人事部的事务皆由我负责,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许溪文才舒了口气,秦行之接着便道:
“你们繁山的长官今晚亥时就回来了……在此之前,你可一定得回军营,叫他们抓住,必会暴露行踪的。那时节很可能是革除军籍、甚至长期监禁牢狱……”
“班长,这也太险了!你难道非去不可吗?”凌云眼巴巴望着他。
“嗯。我一定按时赶回。凌兄,下午若班里问起,便说我有事离开,很快回来。”
“好。”
许溪文回过神来,望了望手里被手汗浸湿的凭证,攥紧放入口袋里。他摸出上衣口袋里的相片,仔细观望着,看着金玲明艳的模样,唇角忍不住的上扬,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回口袋里去。
火车终于在檀城停下,许溪文瞧着太阳,已渐西移了。他呼了口气,向国家剧院跑去。
刚出车站,就被守卫的军警拦住了去路。
“什么人,干嘛的!”
许溪文四下瞥了一圈,到处都是戒备森严的军士在盘问过路行人。他敬礼道:“长官,我是繁山的士兵,来檀城有要事!”
军警见他一身军装,又查了他的凭证,这才放他进去。
好不容易混进来的许溪文沿着檀城街道走着,却惊奇地发现这里和自己在时竟大不一样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也看不见多少热闹的小生意人,往日繁华的大街小巷此刻一片死寂;来往行人也都是低眉顺眼的,只管低头走路,或朝亲友使个眼色。
可此时他根本来不及惊讶或观赏,只一口气跑到国家剧院门口,抹了把汗,理理头发,正正衣领,然后抬脚走进去。
“接下来请诸君欣赏,钢琴独奏。表演者,檀城大学音乐学院大四学生金玲!”
金玲捏了捏裙摆。她做了个深呼吸,微笑着朝大家鞠躬,然后坐到了钢琴面前,坐在了灯光下。轻盈的音符如泉水般从她指尖倾斜而出,将她包围,观众皆沉醉在这曼妙无比的乐曲声中。
许溪文猫着腰,好不容易瞅着个空座。结果刚坐下没多久,旁边的女学生注意到了他,见他穿着军装,她吓了大一跳,忍不住“哎呀”喊出了声,惹得后排同学纷纷张望过来。许溪文没办法,为不打扰金玲,只能起身,匆忙跑出剧院外,找了处空地坐下,然后托着下巴,继续痴痴地“欣赏”金玲的演出。
金玲在台上间隙,听见台下哗然,忙抬眼,却瞥到一抹再熟悉不过的军绿色的身影。她一惊,险些摁错琴键。见他跑了出去,她也努力平复情绪,将自己沉浸在音乐里。演奏结束,大家纷纷起身鼓掌致意。许溪文也站起来,在外头用力地鼓着掌,远远地冲她笑。
“溪文!”
她下了台,提着裙摆,兴高采烈地跑出剧院,向他飞奔过来。
“阿玲,你琴技又提高不少!”他忙张开双臂,接住她。
“你真的来了!真的来了?我好高兴啊,你怎么来的?不是还在服役吗?”金玲激动不已,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
“嗯。我向军队长官请了假,便赶过来了。还好没错过。”
金玲嗔道:“你真是的!军队里怎么能随便出来?可别出什么事,快回去吧。”
“你常来看我,我来看你一趟算得了什么呢?”许溪文笑了笑。他望着金玲,金玲今天穿着小洋裙,看上去优雅灵动。他脸又红了,摸摸脑袋:“你真好看。”
金玲闻言低下头,脸上飞起一片红云。许溪文还想说什么,可望着天已经暮色苍茫,他忙道:
“时候不早了,我需早些回去。”他摸摸金玲的头发,又不舍地望着她,仿佛要把她的面容深深刻进自己脑海里一般,然后转身,向门外跑去。
“诶,溪文,等等……好,你一路小心!”
身后传来金玲的呼声。才见面又要分离,许溪文心里不免难过,但想着她刚才在舞台上美好的模样,他又稍感宽慰。他狂奔到车站,赶上最后一班车,向繁山去。回去的路上,他又不时掏出照片,失神地望着这艰苦阴沉的军旅生活中的唯一一抹阳光。
好在戊时三刻,略过一路萤火,他终于赶回了军营,正好碰见秦行之离开。心中感激无以言表,他只得挺直了腰,向她敬了个礼。
秦行之亦浅浅一笑,朝他微微颔首。
暑往寒来,很快又至年关了。旧历的年毕竟最像年,刚进腊月,高澜各地便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起来。虽因上头戒严,檀城很是冷清了一段时日,但临近这新春元日,檀城街巷里人也多了,红灯笼也挂上了,总归叫人心底好受些。不久雪也落下来了,先是柳絮因风,后便是撒盐空中;鹅毛大雪扑簌簌从九霄天上坠落,在地上铺起厚厚一层;鞭炮声在九转千回的小巷里顽皮地奔走,为这白茫茫一片染上自己的祝福。
金玲坐在松软的沙发上,拿起块绒布,然后取过沙发旁绿珠璎珞的电台灯,呵了口气,细细擦拭着;直到那绿珠闪闪,才轻轻把它放回去。接着她俯下身,将散落在茶案上的雪茄收进木盒里。做完这些后,她又起身,将堆在沙发上的丝葛裤子和羊绒大衣一并叠好,整齐塞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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