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作家白礼在文化局创作室工作还算顺风顺水,虽然没有创作出一鸣惊人的大作,也还不时有些小东西在地方的报刊上发表,还算一直走在奔向理想的道路上。但好景不长,上世纪90年代开始,国家进行机构改革,提出按照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要求,转变政府职能,推行政企分开,政事分开。白礼所在的创作室属于政府机关里的事业编制,要撤销。两个主任变成行政编制,分配到文化局科室任职,而十几个专职创作员要下到各区的群众艺术馆工作。白礼不想去,在他心目中的群众艺术,就是画个画,拉个琴,唱儿歌,跳个舞什么的,对这些他既不爱好,也一窍不通。他去新闻学会找到了石庆宝,小官僚虽然如今落佩了,但比鸡还是大,毕竟做了多年的党务官员,熟人多,也许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石庆宝思索了一会,说道:“我倒知道一个地方,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去。”
白礼急不可待地问道:“什么地方?”
石庆宝道:“公安局。”
一听说公安局,白礼吓了一跳,像触了电似地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
“公安局?又让我去公安局?”
石庆宝笑道:“这回可不是让你去投案,而是去工作。”
石庆宝告诉白礼,公安局宣传科的穆科长是他的熟人,因为工作关系,经常有来往。他曾说起他们那缺一个写手,有很多的案例宣传不出去。有的案例很生动曲折,对群众又有教育警示意义,完全可以拍成电影、电视剧什么的,可他们缺少这样的创编人员。白礼一听,确实是个适合自己的好工作,当即答应下来,并让石庆宝多给他美言几句。
为了这件事,石庆宝还特意领着白礼去了一趟公安局,面见了那位穆科长。穆科长和石庆宝年纪差不多,也是属于短小精悍类型的男子,不过穿着带有警衔的警服,显得有几分威严。白礼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和创作上取得的成就,还带去了两本自认为得意的大作《风流军妓胡二姐》。穆科长翻了几页,不管怎么说,是正式出本物。人家是学中文的大学毕业生,又是专职搞创作的,还有作品问世,当即表示同意。并给了白礼一张履历表,让他当场填写,说马上报请局里研究,让白礼回去等待消息。
白礼很是高兴,公安局有取之不尽的创作素材,尽管比较单一,但比憋在创作室闭门造车强得多。也许这就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以后有了用武之地。石庆宝也替他高兴,为朋友帮个大忙。自己也有了几分成就感,虽说已经不是宣传部的党务官员了,穆科长还很给面子,说明自己还没到扔在大街无人问的境地。
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可过了几天,穆科长给石庆宝打来了电话,先说报给了局里,局长也说条件不错,接着话锋一转,说道:
“可惜的是……政审没有通过。”
如喝了一瓢冷水,石庆宝心立刻凉了半截。急忙问道:
“为什么?他虽不是党员,但是民盟市委委员,民主党派,政治上没有问题啊。”
穆科长答道:“在我们公安局有行政处罚记录。”
石庆宝立刻想起白礼被公安局拘留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公安局仍然记录在案。就对穆科长说,那件事纯粹是误会,据他所知,白礼是清白的。他作为一个职业创作员,主要是去娱乐场所搜集写作素材,也就是平时说的采访,他根本没和任何小姐发生过那种关系,是遭到了一个他采访的小姐为了立功赎罪的不实举报。但穆科长说,有小姐的交代材料和讯问笔录,还有处罚决定,白纸黑字,口说冤枉是洗刷不了清白的。
石庆宝问道:“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了吗?”
穆科长道:“撤销处罚决定必须当事人到场作证,说明真实情况,并写下证言。”
当天晚间,石庆宝和白礼一起去教师进修学院家属楼贾茂家。家属楼离原来的小平房不是太远,贾茂当即领着他俩去小平房找四美。老刘太太和大美一家还住在那里。贾茂他们去的时候,大美刚刚下班回来,她告诉贾茂,小四到南方打工去了,具体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工作,家里也不知道。去年春节回来一次,是领着男朋友回来的,住了几天就走了。快一年了,也没给家里打个电话、来个信,给她打电话,总说是空号。
人找不到,到公安局作证这件事也就不可能了。白礼一时悲上心头,他得背着那个罪名度过一生了,能不能调入公安局还在其次。
白礼终于没有逃脱到群众艺术馆工作的命运。他被分配到道东区群众艺术馆,在家休息了一个月才去报到。已经是冬天,报到那天,天上飘着小清雪,地上一层薄薄的白色,踩上去就是一个清晰的脚印。白礼慢悠悠地走着,欣赏着飘飞的细碎的雪花,突然有点林冲发配沧州的感觉。不过风雪山神庙林冲踏着的是碎琼乱玉般的积雪,而自己只能算是踩着一层“白纸”或“白布”,他实在找不出如何形容脚下积雪的词汇。
道东区群众艺术馆比白礼想象的大得多,一个小院,院里是一栋小二楼,楼下有音乐声,大概是学习唱歌跳舞的的地方吧。看收发的老师傅告诉他办公室在二楼,他就直接上了二楼,敲开了馆长办公室。屋里只有一个20出头的小姑娘,披肩发,大眼睛,长得还挺好看的,坐在办公桌后玩手机。看年纪不怎么像馆长,但既然坐在馆长室,就应该是馆长或者副馆长吧。白礼遂问道:
“您是馆长?”
小姑娘急忙道:“不,不,馆长在舞蹈室,让我给她看一会屋。来送孩子的吗?想学什么?”学校刚刚放寒假,艺术馆办了许多班,小姑娘以为白礼是来送孩子学琴或舞蹈等的家长。
白礼道:“我是来这里工作的。”
小姑娘看白礼的年纪气派,来这么个地方工作,感到有点惊异,急忙礼貌地站了起来,问道:
“来这里工作?是副馆长还是书记?”
白礼脸像被小姑娘打了一巴掌,突然热辣辣的,红没红自己看不见。立刻老老实实地说道:
“不不,就是来工作,一般工作人员。”
小姑娘反应很快,立刻想到眼前这个半老男子可能是上面哪个部门的领导,犯了错误被撤职,安插到艺术馆来等待退休的。方才的敬重神情在脸上立刻消失殆尽,但还是挺热情,并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
“我是小陈,教电子琴的,以后就是同事了。”
白礼问道:“馆长呢?我得向馆长报到。”
小陈爽快地说道:“在楼下,我马山领你去见。”
小陈领白礼来到楼下左侧一个大厅,见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舞蹈服的年轻女教师正在教十几个女孩跳舞。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女子,专心看着孩子们跳舞,不时和舞蹈教师说几句什么。白礼觉得这个女子背影特别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小陈小声对中年女子说道:“张馆长,有来找你报到的。”
中年女子回过头,白礼立时惊呆了,这不是张大丽吗?临湖剧团的同事,曾经的“相好”。她穿着绿羊毛衫的腰身显得仍然那样苗条,黑色紧身裤裹着的腿仍然那样修长,头发看样是新染过的,黑黑的,披散在肩上,只是脸上多了些细密的皱纹。如果不看脸,绝对会以为是个二十几岁的少女。张大丽见是白礼,也吃了一惊:
“区组织部告诉我有个作家要到馆里来工作,怎么是你?”
白礼道:“什么作家,没地方安排的闲人,找个地方混碗饭吃。”
张大丽立刻领白礼回到办公室,小陈给两人一人到了一杯茶到别的屋去了。白礼好奇地问张大丽道:
“你什么时候调到M市的?”
张大丽道:“快十年了。我知道你在市里,具体不知在什么单位。都在一个市,却从没见过面。”
白礼问道:“小马呢?”
张大丽道:“早就不在了。”
小马是张大丽的爱人,自然也是白礼的熟人。提起小马,张大丽眼圈有些红。她告诉白礼,小马年轻的时候得过肝炎。虽然经过治疗控制住了,但肝脏功能一直不好。谁知后来就肝硬化,转变成肝癌,走的时候才刚刚40岁。自己在临湖苦守了两年,经朋友介绍,认识了M市这个区的区长老吴。他也是老伴走了好几年,一家都只有一个孩子,条件不错,就嫁给了他。调到了群众艺术馆,一晃就差不多十年了。张大丽慨叹道:
“还真算有缘,又见到你了,而且又在一个单位工作了。”
白礼道:“今后在你的领导下工作了。”
张大丽道“什么领导不领导,多年的老朋友了。”
谈到今后的工作,张大丽知道白礼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更不会弹琴画画,就问道:
“你毛笔字写得怎么样?会书法吗?想办一个书法班,没有老师。”
白礼道:“整天忙着爬格子,钢笔字都写得潦潦草草,哪有功夫练书法。大半生一事无成,就是一个废人,来给你添麻烦了。”
张大丽想了想道:“那你就做我的馆长助理吧。没事到社区走走,帮我忙活忙活,能干点啥就干点啥。不愿意干就在办公室坐着,看看报喝喝茶,喜欢创作就写你的小说、剧本。”
张大丽把白礼安排和小陈一个办公室。小陈虽然是教电子琴的,也类似于馆长的秘书,帮助张大丽处理日常一些杂务。白礼的办公桌属于区文化局下来的一个老干部,别人举报有贪污嫌疑,就调到艺术馆挂起来。案子一直没查清,就不了了之提前退休了。小陈怀疑白礼到艺术馆来是犯错误的老干部就是由此联想到的。知道白礼是专职作家,还出过一本历史小说,十分敬重。小陈很活泼,也很喜欢说话,见白礼整天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不是看书,就是写什么,就问道:
“白老师,会跳舞吗?”
白礼摇了摇头道:“不会。”
小陈道:“整天坐在那有什么意思,到楼下排练室我教你跳舞吧?”
白礼道:“不行,不行,腿脚不灵活,学不会。”
小陈问:“会唱歌吗?”
白礼又摇了摇头:“不会。”
小陈问:“那你会什么呢?”
白礼道:“会看书,会写文章。”
小陈道:“那你就教我写文章呗。上学的时候,我光跳舞学琴了,作文总是挨老师批评。”
白礼道:“没用的。我写了大半辈子文章,也没写出什么名堂。”
小陈道:“听说你发表了不少文章?”
白礼道:“都是小玩意。”
小陈道:“还有一本通俗小说。”
白礼道:“通俗故事,登不上大雅之堂的。”
每天没事,只要小陈在办公室,总是没话找话和他说这说那,倒是不寂寞。白礼虽然由市文化局机关下到区艺术馆,有点失落感,但天天面对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小美女,馆长又是自己的老相好,逐渐就随遇而安了。
到了星期日,张大丽邀请白礼到她家里坐坐,说给他包饺子。她知道白礼非常喜欢吃她包的饺子。白礼自然爽快应允。张大丽家离艺术馆不远,住的是区政府家属楼。白礼早早地到了她家,张大丽还没有起床,穿着睡衣出来给他开门,让他先坐一坐,说爱人老吴出去锻炼一会就回来了。
区长的家比较阔气,是贾茂,甚至石庆宝大科长的家所不能比。客厅足有20米,南北通透,两面大玻璃窗,明亮宽敞。一个液晶大电视镶嵌在灰色大理石背景墙上,雅致大气。电视对面是一排棕色真皮沙发,古色古香。地板是实木的,刷的紫檀色油漆,泛着亮光。封闭的南面大阳台地上铺着红地毯,两端墙上各镶着一面大镜子。白礼明白,这是张大丽简易的练功房。
白礼脱了鞋,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坐了下来,等待张大丽穿好衣服出来。但张大丽并没有穿上外衣,只穿着短裤乳罩走了出来,径直到阳台去练功。张大丽虽然五旬已过,但腹部平坦,胸部高耸,雪白的双臂双腿肌肤仍然十分光滑。都说人老老在脸上,如此美体谁都不会相信归半老徐娘所有。对张大丽这身打扮白礼太熟悉不过了,当年在临湖剧团的时候,有时去张大丽家,她就经常半裸着接待他。也许是职业的原因吧,舞蹈本身就是把人体的美展示给别人看,因此不在意半裸着出现在别人面前,更何况是自己心意的男人。
张大丽压腿,下腰,对着镜子跳了几个动作。大约过了20分钟,结束了练功,进卧室穿好衣服,出来陪白礼。张大丽在白礼身边坐下,不无深意地问道:
“你看我还像原来那样美吗?”
白礼点头道:“当然,当然,美人永远是美的。”
张大丽道:“当年我那么美,你怎么就不动心呢?”
白礼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人非早木,怎么能不动心呢?不过,人和动物不同就是有自制力。那时候,我还是个童男,一旦有了绯闻,怎么找女朋友?如果把第一次给了别的女人,结婚时怎么面对新婚妻子?”
张大丽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想法。你知道,小马身体不好,我真想把你拿下,百般引诱,可你就是不上钩。”
白礼也笑道:“我要不早点逃离临湖剧团,恐怕就被你拿下了。”
张大丽道:“原来你跑到M市是为了逃避我呀?”
白礼道:“那倒不是。当时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总得有个家啊,也不能在一个小县城幽闭一生啊。”
张大丽道:“你逃来逃去也没逃出如来佛的手心吧?”
白礼道:“可不,又逃到你的身边,你成了我的领导,这回你可随便拿捏我了。”
张大丽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们都已经老了,没那种闲情逸致了。”
白礼也开玩笑道:“就你这身体、精神头,别看这个年纪,三五个情人都不够用的。”
张大丽轻轻打了白礼一拳,笑道:“半老徐娘了,一个老吴我都应付不了,还有闲心找情人。”
说老吴老吴就回来了。这位退休的前区长高高的,胖胖的,头有点秃,脸还算光滑,但腮边的肉有点下垂。看样子至少比张大丽大十岁。张大丽向老吴介绍白礼,说是过去的朋友,今天的同事。白礼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伸出手。老吴伸过手来用指尖碰了一下,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们聊,你们聊,我得先休息一会。”脱下羽绒服,径直进了客厅对面一个小屋,大概是书房吧。但门并没有关严,还留着半尺来的一道缝。
白礼重新在长沙发上坐下来,张大丽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但明显离他远了一些。他们谈起在临湖剧团工作时的一些往事,谈起一些熟人的近况。白礼发现对面房间有一双眼睛不时从门缝里闪过。他突然明白张大丽说的“一个老吴我都应付不了”这句话的含义了。她嫁给老吴的时候,才四十出头,肯定风骚依旧。而老吴又比她大十来岁,自然放心不下,严加看管。张大丽大概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不知不觉,快到午间了,张大丽向对面小屋喊道:“老吳,是不是弄几个菜,你和白老师喝几杯?我和点面,包几个饺子。”
对面小屋里答道:“好的,好的。”但半天却不见人出来。白礼比较知趣,见这阵势,急忙站起来告辞,说道:
“不必麻烦了,来你家吃饺子有的是机会。12点我和贾茂等几个朋友还有个聚会。”
对面小屋门开得大一点,伸出半个秃头,说道:
“不送了,欢迎常来。”
张大丽一直把白礼送到楼下。请白礼来家一趟,连顿饭都没吃,有几分愧疚。但想到今后要在一起工作了,心里也就释然了。
有句话叫爱是不能忘记的。张大丽当年虽然像她所说的没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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