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荔枝坐在纽约往加州的飞机上,随身带着匆忙回宿舍整理的衣物,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是她临走前紧急从公司彭博终端下载的券商研究报告。
派崔克只简单发给她新项目的官网,让她“先熟悉起来”。至于如何熟悉,大概凭本事凭天赋了。
新项目的官网,开宗明义是这样写的:
“DB公司,世界前十大关系型数据库系统供应商,其大型数据库系统在UNIX或Windows NT平台上的客户机/服务器环境下运作。”
即便经历了一周的培训、经历了铺天盖地字母缩写的炮火洗礼,荔枝还是感到历久弥新的绝望。
数据库,实在比做网络分析的“八爪鱼项目”抽象艰深得多。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货色真的太难理解了!
可是她实习第一周已经出差了!
这么想来又颇觉安慰。
想来是派崔克认可她做完的PPT才急召她出差。而到加州,还会遇上合伙人米歇尔,更是大好的表现机会。
看派崔克激动万分的模样,这大约是个很有希望的项目。能做成一个大项目,就意味着公司有一笔大收入、也就有钱招人,而做成这个项目的她,就更可能是那个幸运儿。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顶着炮火上。
六个多小时后,飞机抵达旧金山。对纽约来说是凌晨三点多,但按加州的时差,正是零点刚过。
荔枝下飞机就打了个冷战,手忙脚乱地把西装披上。一开机,就是叮叮当当响,最上面是派崔克的“最新的会议纪要财报已经发给你了。”
她回复收到、已抵达。
还没走出下飞机,派崔克又回复:“棒,那明天我们8点自助早餐碰头?”
8点。荔枝心里哀嚎一声,回了个“没问题。”
于是出租车上都不敢打盹,速览完飞机上没看完的报告,凌晨两点抵达宾馆入住,又赶紧连上网络查收派崔克的邮件。
会议纪要是派崔克这几天跟着大老板米歇尔和DB大老板会谈时的速记,显然也充斥了大量大写字母组合,和前后不着的短句。若不是这一路飞机上临时抱佛脚地看了几篇报告,这就是纯粹的天书。最近三年财报是公司编制的,荔枝一时也看不出多少门道,只算了个趋势和平均数、标出了异常值。而这时已是加州时间凌晨三点半。
昏睡过去之前,荔枝挣扎着扒拉手机定了个七点半的闹钟。
短信收件箱里,还躺着几条陈迦理的未读消息。
四个小时后,像有根夺命索慢慢收紧、嵌入她的脑仁,五马分尸式地牵拉,让她的大脑一会儿排成一字型、一会儿排成人字形。
她用了一分钟才意识到那根夺命索是闹钟。
丧尸一样摸去浴室洗漱,镜子上仿佛还有那些大些字母和财务数字在跳跃。
挑了个有点光泽的粉底,腮红口红也多点血色。
昨天还在同情缇娜的黑眼圈,今天就轮到了自己。
蹬上皮鞋,她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脚踩棉花地往餐厅去了。
堪堪七点五十八。
“荔枝,这边!”派崔克一眼瞥见了她,放下正在切炒蛋的刀,朝她挥挥手,“都还顺利吗?”
“是的,很顺!”
派崔克看了眼手表:“我们八点半出发,九点到公司。”
“没问题。”荔枝左右看看,“米歇尔先生回纽约了?”
“不,他一般七点去健身,然后让客房服务把早餐送到房间。”
荔枝心里吐了吐舌头。投行里果然都是精力充沛人士。
她快速拿了些吃的,毕竟重点是听派崔克提点工作安排。
“米歇尔先生和我已经和公司总裁还有董事会成员谈过了,拿下了这单业务。我知道你不是学计算机的,你主要负责财务预测部分,好吧?大概做接下去一整周吧,我估计。”
荔枝暗松了口气:“好!”
和约翰逊教授的课程案例相比,投行实战里那些高屋建瓴、运筹帷幄的部分归老板,而课程上没有展开的、无边无际的琐碎细节,才填塞他们这群小卒赴汤蹈火的日日夜夜。
“我们一会儿见财务总监。接下去一周,你要深挖数据到不同的板块,比如安装在Unix、Linux或Windows上的产品比例,各自的毛利率;做预测要有被收购版和未被收购版,等等。明白? ”
荔枝听着Unix、Linux和Windows有点开心,昨天抱佛脚刚抱上的。开开心心地点了个头,精神都振奋了。
派崔克满意地笑笑。
然而她笑早了。
上世纪二战后至今,从事计算机研发的天才们哪个都不比金融街的傻,数据库这么专业的产品,怎么可能是她几个小时就能抱住佛脚的。一个得意忘形,就被佛一脚抖下来了。
“……我也跟你们说过了,本地部署和嵌入式方案的授权是我们的主要收入来源,但适用于云、网格或软件即服务环境的合作伙伴托管服务的授权是主要的增长动力。”CFO希尔在长桌另一头对着她和派崔克,不知怎么,眼角眉梢似乎都透着不情愿。
荔枝却也顾不上这茬了,每一句里都有她听不懂的词和短语,十指耷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敲哪个键。一个走神,希尔已经又三句话飘了过去。咬牙,只能噼里啪啦瞎记。
初中生误入高等数学课堂,也不过就是这个茫然而焦虑的模样了。
希尔三个小时后离开时,荔枝电脑里多了一篇四页不知所谓的文档,歪歪斜斜,像电脑故障的产物。
听不懂的词也瞎拼写记了,晚上回去查了再整理吧。
然而米歇尔先生从门外探了探头:“派崔克,哦,还有荔枝,我现在去机场了,你们一会儿把会议纪要发我。”
“和汉克斯先生谈得还好吗?”派崔克快步过去,轻声问。
米歇尔先生胜券在握地一扬眉,挥挥手,走了。
派崔克送走米歇尔先生,又转头叮嘱荔枝:“理一下你的纪要,最好三十分钟里发给他。他那么说的意思,一般是他想在机场候机时候用黑莓手机看。”
荔枝脸上红红白白。
派崔克凑过来看了一眼,立马垮了脸,叹了口气:“是我的问题。”
实习前雅各布的戏言居然成真了——录取了你,那就是他的问题而不是你的。
然而荔枝脸色更白了。
派崔克边发短信,边把自己电脑扳向荔枝:“尽量合并一下吧。”
派崔克刚才主要在发问,因此记录不过半页,但都是紧要处,更重要的是,那里面有拼写正确的专业术语。
荔枝如获至宝,赶紧依葫芦画瓢,十指翻飞,还在心里不断感慨“原来是这个词啊!”
四十多分钟,荔枝勉强整出一份纪要,发送。
于是午餐时间也没了,好在胃本就抽抽着,并无非分之想。荔枝无意识地啃着三明治,眼睛只盯着电脑上的财报,准备下午再战财务总监。
手机震动。
“你今天是不是没空视频了?——陈迦理”
荔枝这才想起来昨天短信还没回复。刚打完“对,特别忙,我等哪天有空再跟你说”,还没发送,财务总监带着助手又走了进来。于是又一轮握手介绍。
坐下,荔枝在桌板底下摸索着按了“发送”,手机扔一边,继续工作。
饶是年轻体壮、饶是又一杯咖啡下肚,昨天只睡四小时的恶果还是开始显现。荔枝眼皮直打架、本就听不懂的术语愈发像催眠魔咒。中间对上一回希尔不满的眼神,荔枝才咬到舌头、强迫自己又清醒一点。
下午是拆分财务数字,收入分业务板块,收入对应的成本费用则更要拆分细化到员工数、服务器网络成本、外采专利,再来是每项成本未来预计增幅降幅……
等精神紧绷到下午三四点,荔枝反倒神奇地不困了。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起,荔枝吓得一个激灵。来电是“迦理”。
对面希尔的话被打断,皱眉。荔枝赶紧按掉、调成静音。
一分钟后又进来一条短信,余光仍是“迦理”,荔枝没回,再一分钟,电话又进来了,把边上咖啡勺震得叮当响。
这回连派崔克都看了她一眼。
“对不起!”荔枝尴尬地拿起手机冲了出去、掩上门,压低声音,“喂,什么事啊你?”
对面顿了顿:“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荔枝莫名其妙。
“你昨天晚上短信没回、今天短信也没回,MSN也没回,电话一通就按掉……我怕你被人绑架了。”
“你想多了吧……”荔枝哭笑不得,又担心漏记会议室里的纪要,飞速道,“短信我下午回了啊,我说今天没空视频了,哪天有空再跟你讲。我还在开会,不跟你多说了,挂了啊!”
挂了电话,才发现下午那条短信居然并未发送,盲按果然不太保险。荔枝无声骂了句“我靠”,自暴自弃地补了个发送。
对面很快回了个“哦,刚收到了。大概信号不好。”
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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