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没在加班。
这是她实习最后一天,据说投行惯例是去个著名俱乐部通宵畅饮一番——可以报销。
一小时后,她看着俱乐部门口的招牌,简直想勘破红尘似的仰天长笑:Scores(司考斯),正是艾利克斯在加州DB公司和那个财务总监套近乎的那家。
这算什么?有始有终,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很幽默。
她当时的直觉没有错,这是个脱衣舞俱乐部。
闹清情况,几个男生有些尴尬地看着她和缇娜,另几个则带着些嬉笑甚至挑衅。
荔枝笑笑,你们对女生一无所知。缇娜更是吹了声口哨,带头走了进去。
里面已是沸反盈天,大家各找空位坐下。
知名俱乐部的当红舞娘,自非Y城那退休返聘的脱衣舞女可比,在钢管上纤巧灵动、魅惑生姿。
舞台十丈软红,人间暧昧,更非荷兰那个地下自行车库可比。
荔枝有一瞬的恍惚,站了一会儿,点了一杯干干净净的玛格丽特,离舞台不远不近地坐下。
颜绵MSN上小心翼翼的留言她还没回。
那个傻子真当拍电影吗,没想到现实世界还有拒签吧?
荔枝猛喝了两口,把嘴里的苦涩往下压压。
转头四望,却只有更多的苦涩。
说是一周内会发邮件通知结果,可似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了艾利克斯留下、其他人淘汰的结果。只不过谁都不是荔枝那么一步之差——派崔克不止一次遗憾甚至懊丧地明示暗示荔枝:但凡招两个人就一定有你。
大约因此,其他人也无甚遗憾,只纵情狂欢着,嘶吼拍桌、往舞娘丁字裤里塞钱——不知道这个报不报销——连缇娜都踩着低音炮甩头摇摆。
大约无论成败,两个月暗无天日的实习过下来,谁都需要一场宣泄。
荔枝只觉音乐吵得头疼,灯光晃得眼花,胸闷胃疼。
心头又沉又麻,浓烈酒味在口腔里泛滥成灾。她闭了会儿眼,索性掏出手机。
一键一键地打字,波澜不惊。
“不要再申请美国签证了……”
……
“陈迦理,加油。”
发完最后一条,她靠在墙上,闭目。
“你还好吗?”缇娜热舞着,大声问她。
荔枝笑了笑,大约是有点惨然。
“荔枝?”
“不怎么好,刚和我男朋友分手。”
“啊?就刚才吗?”
“几天前。你知道吗,两年前他跟我一起看过一次脱衣舞表演,他那时候特别可爱。”荔枝回想起陈迦理在台上四肢无处安放的尴尬样,不觉笑了笑,睁眼朝缇娜道,“我亲爱的人类学家,或许你可以研究一下事业如何影响感情生活。”
“荔枝……”缇娜满是同情地看着她,“如果你想哭出来……”
“没有,完全不想。”荔枝答道。
她确实不想哭。
她只是捂住胃,冲去洗手间,连晚饭带酒吐了个干净。
第二天,她和管冶推荐的欧洲投行新设香港办公室视频面试。
三天后,她赶在开学前飞香港面试。据说前台团队老板也可能参与面试,不失为一个机会。
对方对她很满意,却仍只能保证中后台的职位:“如果前台团队有空缺,我会告诉你,但我不能保证。”
荔枝心里失落,仍感激地握了握手。
这是她第一次来香港。
她拖着行李箱,从繁华的中环出去,不想走太远,便找了一家店面狭小的餐馆,像港剧里那种。鱼丸粗面,没有鱼丸也没有粗面。
她一身衬衫西裙高跟鞋,在板凳上局促地坐下。
却恰好是午餐时间里,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从摩天大楼里走出来,习以为常地在这些小店里坐下,吃上一碗热面。
荔枝神思不属地想着,如果她接受中后台的工作,这也就是她以后的生活了。
可她不想。
进来一条短信。
“你明天有课吗?常阿姨明天到纽约,很热心地说要请你吃饭。” ——妈妈
荔枝愣了愣。
常萍阿姨是看她长大的了。常阿姨和孟小铁一起插队落户,后来孟小铁创业,也是常阿姨牵线、跟她老公合伙做的医疗器材进口生意。
荔枝一会儿没回,那边大约急着答复常萍,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啊?妈,呃,我明天可能没空跟常阿姨吃饭。”
“不是还没开学吗?……你在哪里啊?怎么都在说广东话?”
“呃,中餐馆。”
“……你那边不是晚上吗?还在吃饭?”孟小铁真的太过敏锐,“你在哪里啊?”
荔枝纠结片刻:“香港。”这两个字一出口,漫天的委屈突然涌了上来,鼻子酸得直抽抽。
孟小铁顿了顿,放柔了语调:“怎么啦?”
“我……我可能要找不到工作了。”荔枝强抑着泪意。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什么做什么,啊,大不了,回来跟妈妈做生意,就是妈妈开不起高材生的工资。怎么会没工作。”
荔枝噗的笑了笑。
“咦对了,你买机票没刷信用卡?”
荔枝真是招架不住亲妈的敏锐,几乎有些难堪:“啊,我用实习工资买的。”就是为了不让妈妈问她去香港干吗。
那边踌躇了一会儿,荔枝以为妈妈要再宽慰她几句,没想到孟小铁道:“你,要是实在……要不让你爸爸……岑小麦的忙他帮得那么起劲,没道理自己女儿反而——”
“不要!你不要跟他说!”荔枝立马打断妈妈,声音拔高,“你保证不跟他说!”
“好好保证不说。”孟小铁赶紧转移话题,“那你哪天回去?常阿姨后天中午就飞芝加哥了。”
“啊,那估计赶不上了。你帮我说一声吧。”荔枝心里也并不太想见熟人。
“行。”孟小铁那头踌躇着似乎还要说什么。
荔枝怕自己就快哭出来:“我挂了,去赶飞机回纽约了。”
“哦那,那好。注意安全。”
六小时时差外的荷兰。
“小心!!!”
裴斐飞快地把玻璃瓶里的液体倒进塑料回收桶里。
裴斐心有余悸地指着桶,厉声质问陈迦理:“这是什么?!啊?!”
陈迦理低头:“氢|氟|酸。”
“你倒在哪儿了?”
“玻璃瓶里……”
“氢|氟|酸用来蚀刻硅片的,你倒玻璃瓶里,啊?”
陈迦理低头认罪不敢说话,自己也犹有后怕。
“这玩意儿比浓硫酸还可怕你没学过吗?!一个暑假过下来实验室危化品操作都可以忘精光?”裴斐向来脾气挺好,这下也急了,“氢|氟|酸什么危险?你给我背一遍!”
“氟离子进入血液或组织,和钙镁离子结合,氟化钙和氟化镁会堵塞血管影响中枢神经系统和心血管系统的功能……灼伤皮肤后,可迅速穿透角质层,渗入深部组织,溶解细胞膜,引起组织液化,重者可深达骨膜和骨质,使骨骼成为氟化钙,形成愈合缓慢的溃疡;吸入高浓度蒸汽或者经皮吸收可引起化性肺炎肺水肿。”
裴斐恶狠狠地看着他,半晌挥挥手,把他赶出去:“今天不许做实验了,你怎么回事?失恋啦?”
一语中的。
陈迦理眼圈唰的就红了。
“啊?还真失恋了啊?”裴斐挠头回忆了一下,“那个什么荔枝啊?还是因为异地啊?”
陈迦理点个头,两滴眼泪就跟着一起下来了。
裴斐手足无措:“哎好了好了!情场失意事业得意,你好好专心致志做研究,早点博士读完成为成功的科学家。”
陈迦理哽咽道:“荔枝也这么说。”
裴斐无奈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这小姑娘是蛮好的。”
陈迦理哭得更伤心了。
荷兰的另一个角落里。
“Hallo, ik ben Mian van China.(荷兰语:嗨,我是中国来的绵。)”
“Hallo, ik ben Maria van Spanje.(荷兰语:嗨,我是西班牙来的玛利亚。)”
颜绵正在学荷兰语,和邻桌练习基础会话,仿佛又回到了中学英语课的你好我好。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她毕业之后想在荷兰找到工作,掌握本地语言是起码的。现在才想到这一茬,已经有点晚了。她有点后悔,怎么没在教中文的时候顺带跟荷兰人学荷兰文,明明她都教了十几个学生了,可却只顾着教书育人了。
荷兰本科只有三年,于是她已经在面临找工作还是读研的选择。
这个学期伊始,她就明显感到她的好日子过去了,尤其是上学期学业游刃有余、还有何可人相伴的天堂日子。
她开始在论坛上搜索求职帖,信息却并不很多。颜绵很想再问问荔枝,可她担心自己已经惹人讨厌了。因为荔枝后来只简单回了她一句“已经直接跟陈迦理说过了”,便再无其他。颜绵反复回忆,又隐约怀疑自己之前就已说错了话,她不该自以为聪明地去跟荔枝说陈迦理拒了瑞士交流项目的事……
越想,便越觉得荔枝对她远比过去冷淡,定是疏远她了。
颜绵这么想着,就已经难过极了。
她是那么喜欢和崇拜荔枝。
一语成谶,曾经的两对都劳燕分飞,人也各天南海北,留在Y城的只有她和庄晓蝶了。
[Daisy 蝶恋花]:绵绵!雷惊鸣的MSN签名档怎么又改成@NL了?
[Mian@NL]:啊?我不知道啊
雷惊鸣暑假本科毕业回了国。
一年奶粉贸易做下来,客户口口相传,生意日渐红火,高峰时利润能近万,然而他心里总觉得这并不是长久买卖。
暑假回国,他和那些从未谋面的新手妈妈们都好好聊了一番,他渐渐有了灵感:他要想办法代理一个欧洲奶粉小品牌,这样毛利更高、而且垄断经营。
于是时隔两个月,他又飞了回来,这次他是来调研市场品牌的,踌躇满志。
他一直相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他人生的每一步都必有天意。现在他想,他来荷兰读书,冥冥之中就是指向这条康庄大道。他是注定会干出一番大事业的!
两个月后,雷惊鸣看中了一个丹麦品牌,去见老板前甚至做了PPT,列举了中国出生人口、近期三聚氰胺丑闻、外国奶粉在中国的高价、他和郝思嘉目前掌握的客源和开拓方式……很是绘制了一幅宏伟蓝图——读的商科倒也全都学以致用了。丹麦老板从来只在欧洲做做生意,从未考虑涉足遥远而陌生的东方国度,被雷惊鸣一通舌灿莲花,从半信半疑到兴致盎然,答应雷惊鸣三个月试用期内如能卖出三百罐,就签一年独家代理,条件相当优厚。
两个月后,颜绵仍未拿定主意读研还是工作,如果读研是否仍在本校、还是去申请个更有名的大学……她试探着做起GMAT考卷,一套试下来,愈发惊叹荔枝当年的760分是怎么考出来的。沮丧之余,便又去看求职信息。学校倒是写了阿姆斯特丹有应届毕业生招聘会,可火车票都要好多钱,颜绵纠结半晌,去了一次,沿着眼花缭乱的展位走马观花,最后拿了一堆册子和印着各公司名字的圆珠笔。回来之后分类排序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