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愣了愣。
这久违的感觉,太久违了——拙,还是大巧若拙?
她下意识地抽纸巾擦着桌子上打翻的醋。
前男友,得是社会公认的暧昧对象吧。
物是人非,或者,人是物非。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喝了酒、刚才在半明半暗的讲堂里又睡了一觉,今天总有种半梦半醒的错觉。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
她醒来,听陈迦理回答时说起那几本书,她不知怎么的便想要哭。
怀念当年,更是割裂了当年。
记忆里嗫嚅讷讷的男孩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她仿佛能看到他来时的路,跌跌撞撞,扔掉自己笨拙的一部分又一部分。最终他越过山川,自若地站在人前,却无人知晓他把多少伤痛与躯壳抛在了路上,才能脱胎换骨。
这一瞬间,她似乎突然明白了苗苗为什么说她自打从美国回来,就不再是以前的她。
因为她也孤身一人,抛了一路。
荔枝怔怔地想着,还在下意识擦着桌子。
“陈老师,给您纸巾。”一个男生从旁递过来。荔枝抬头看,就是刚才最后一个提问的学生。
陈迦理茫茫然地接过:“啊谢谢。”
“那个陈老师不好意思,我能加您微信吗?”男生趁机追问。
荔枝看陈迦理的表情,心头闪过一丝预感。
陈迦理却很自然地拿出了手机:“好呀。”
男生又客套了几句,走开。
荔枝压低声音问:“他是谁?”
陈迦理也压低声音,毫不犹豫地摇头:“不知道。”
荔枝终于大笑出声,又控制自己把头闷在桌上笑得肩抖。
继而百感交集,鼻尖发酸。
山还是山,水还是水。
他们只是在时间的洗礼下学会了镇定自若地硬撑。
“荔枝。”对面陈迦理叫了声。
荔枝抬头。
他深吸了口气。气氛忽然郑重起来。
“我也不管我们算不算暧昧对象了。”
荔枝才想起这个问题她还没回答。
“我犹豫了整整两个礼拜,怕这不是个好时机,我怕万一原本有机会的也白白浪费了。可我又想,既然MSN联系不上你的那些年,我天天都在想如果能跟你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就好了,那如今老天给了我机会,我不能这样自己害怕就放弃。”
荔枝似乎明白,却又不明白。
“我现在在做博士后,即便拿到国内教职,惯例也是一年后才就职、便于做完手头的研究。所以我下个礼拜就要回美国了。”陈迦理双手紧紧交握着,给自己力量似的,“我们当年好好的,异地都分手了,所以我不敢、不敢再……我本来想,如果一年后回来了,近一些,我能更有把握一些。但我不敢等了,你会有别人追的,也许我一年后再回来,参加的就是你的婚礼了。”陈迦理声音微颤,深吸了口气稳了稳,“荔枝,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我不能赌。”
云霭缥缈,时光的山丘首尾相衔,绵长难分始终。
“我们再试一次吧,好不好……我当年,是不好……特别是我自己经历过那些艰难之后,每次回想起你独自找工作的时候,我那些轻描淡写的安慰、不知轻重的抱怨,我就很后悔……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有很多当年做不到的事,我现在也可以做到了……所以我觉得我现在,会好很多。你好不好,再相信我一次?”
那个夏天,人生里的至暗时刻,青春里溃败的伤疤。
原来对他也一样。
她的忧惧,他也一样都有。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暌违已久的空间维度在她身边时隐时现,她甚至不确定这是好是坏。
就像习惯了在雪山岩后远视伏击的狙击手,忽然被人手里塞了个热食,她甚至不敢偏离瞄准镜去低头看一眼。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陈迦理看了她一会儿,却笑了,很释然。
荔枝疑惑,简直以为自己答应他了:“怎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了很多很多年,甚至梦到过。但直到你刚才回答我,我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说出口了。我又遇到你了,有机会道歉了,还有机会表白了。像高考一样,考完过了好多天,还会突然想,咦,我真的考完了。” 陈迦理笑着,又舒了口气,又自顾自说下去,“我还想了很多次,如果能再见你,其他都无所谓,在哪里、穿的什么……但一定要表现得很稳重很成熟,显得和当年幼稚的样子不同了。结果重逢的时候,我哭得稀里哗啦的……所以所有预想都没什么用,说出来,也就安心了。”
她似乎能看见七年里陈迦理无数个发呆、落泪、幻想、倔强咬牙的侧影。
可她现在真的应诺不了。她莫名有点心虚,放下筷子:“对不起,我现在确实……我不是故意吊着你,我就是……”
陈迦理笑得开怀却又感慨,伸臂把她的右手包在掌心,摇了摇,抵在他额头:“荔枝啊,你在解释什么呀。我会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么。”
即便曾经的亲密无间已经龟裂风化,却仍护着底下的信任和默契从未消散。
她已习惯了在一场场竞合里试探、博弈,几乎快忘了这样的毫不防备的坦然。
荔枝深吸了一口气,用插科打诨来掩饰情绪:“谁知道呢?都七年了,说不定我变成那种面若桃李毒如蛇蝎的坏女人呢?”
陈迦理都不说话,就看着她笑,像看小孩胡闹撒娇似的。
荔枝居然脸红了,低头:“你让我再想想,可能要想很久。”
“没问题。”
总不能再想个七年。
走出去,外面阳光明媚的。
“你今天休假?”
“请了半天假。下午一点半要跟香港总部电话会议。”
话出口,荔枝脑海里莫名就冒出陈迦理那种妈妈要上班了的孩子气般的可怜巴巴、又很懂事不说的眼神。
陈迦理却只是沉默了几秒:“我开车送你啊。”
荔枝歪头看看他,一笑,今天像是一场不期而遇的与自己的对话,让她心里生出些肆意张扬。她掏出手机:“管它呢,我跟老板说一声,我从外面电话拨进去。”
“好啊好啊好啊!”陈迦理立马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顿时又有了当年的孩子气。
荔枝给劳伦陈发了个消息,手机揣回兜里,一身轻松:“找个咖啡馆?”
“好啊!”
两人慢慢悠悠从北区走到南区,不料南区山河大变,当年唯一的文娱购物一条街居然无影无踪,只有老旧的上岛咖啡还屹然矗立,大招牌灰扑扑的。
昏黄的灯光、深棕色的皮沙发、人造革剥落的菜单、态度淡漠的老板,让荔枝觉得回到了荷兰的中餐厅。
就快一点半了,荔枝问陈迦理借了纸笔。要跟总部汇报的事项提纲都留在公司电脑里了,她快速默想一下,记在纸上。
陈迦理也不多问,自从双肩包里掏出了笔记本电脑。
荔枝询问地看他一眼,陈迦理一笑:“你忙你的,我看论文。”
荔枝一笑,继而凝神思索。她要汇报的主要就是和内资团队的磨合问题,既不能让总部觉得这里乱成了一锅粥,也不能硬着头皮假装天下太平。要突出事有艰难险阻、他们正奋力解决、同时甚需总部资源倾斜,方为上策。
她戴上蓝牙耳机。
会议开始,劳伦陈先说了七八分钟,荔枝补充了五分钟,后面是总部各路神仙的发言。
荔枝时不时快速记下几个字,偶尔插进去补充解释,但大部分时间皱着眉头转笔。
放下笔,皱着眉头用牙签叉了两块西瓜吃。吃完才发现这是陈迦理不知道什么时候补点的水果拼盘。
又是一阵恍惚,仿佛还是在他宿舍一起自修、吃着他家寄来的零食拼盘的日子。
陈迦理似有所感,抬头看她,荔枝冲他一笑。
却也没耽误电话里的唇枪舌战,反复强调招聘新人,尤其法务风控层面要有自己人,才不会被内资团队钳制。
温文尔雅下的唇枪舌战果然打了近一个小时。荔枝挂完电话,一口气喝干了剩下的咖啡。
“更厉害了啊。”陈迦理夸她,“我本来觉得我英文进步很多了,跟你比还是不行。”
“噗。你这一小时看进去几行字了你。”
“确实没看几行,偷听你开会。”陈迦理笑着老实交代。
荔枝自嘲:“俗务俗务,打扰科学家清修。”
“不会啊。”陈迦理居然叹了口气,“我估摸着,世界上大概只有数学家吧,除了数学家,其他不管干吗的,都有一堆俗务。”
“多俗?”
“要钱、要资源、要人、要名头……”
荔枝怔住,又笑:“还真不像你说的话。”
“我一开始也不接受啊,但裴斐说得很有道理——政府拨款的科研经费,为什么该给你、而不是给别人?那你就要有说服力、甚至影响力……我荷兰的导师就很厉害。我们组那年发了当年量子物理界最重要的一篇论文之后,BBC来采访、荷兰有个纪录片组还打算驻场拍摄,我导师甚至还见了荷兰首相和国王,给国王讲了堂量子物理课。按我以前想,那不是不务正业吗、分散精力吗、哗众取宠吗……但是不是的,且不说科普,赞助者确实有权利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也需要证明你有价值。后来政府拨款和企业合作基金就更顺畅了,才能买更多死贵死贵的设备、招更好的博士和博后……或许三四十年前,物理还能凭一个人做些成就,现在几乎是不可能了。”
荔枝细细体会着,意外极了:“那还不难为死你了。”
“是啊,难死我了。哈哈。”
“说来听听。”
桌子上的手机却又噼里啪啦地震起来了,劳伦陈让她还是回办公室当面讨论一下对策,而且公司临时又加了五点钟一档子会。荔枝叹了口气。
两人慢慢走回停车位,陈迦理开车送荔枝回公司开会。
“你下周回美国?”
“嗯,下周二。中间周末要回舟山。”
他们可以见面的日子顿时屈指可数。
荔枝说不清心头的滋味,就好像上天突然给了一个穿越改变过去的机会,天数有限,已经开始倒计时,可她甚至还没想清楚要不要改变。
陈迦理一笑,踩下油门:“别太纠结。也许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年,来讲这很多年的故事。”
五点是关于战略新兴板的战略讨论大会。
国内向来只有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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