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颜绵
颜绵看着电脑屏幕上中国银行外汇牌价。
欧元兑人民币汇率又快涨到1:10.8了。
去年开学时才10.3，十一月一度突破11，好不容易十二月跌到10.6，可如今又上去了。
看似零点几的差别，却意味着每兑换一万欧元就有几千人民币的差异。而几千，就是外公外婆一个月的退休工资。
她学的是经济，却仍无法解释、遑论预测这根线每天的涨跌。而即便可以预测，她也只能悲喜随天、无能为力。
桌上摊开的本子上记录着她巴黎之旅的总花销。路上总有意外，于是再怎么省吃俭用，还是超了预算。五天，等于一个月的用度。
她下意识地啃着指节。
咔哒一声，电饭煲自动跳停，大米质朴的香味随着白烟弥漫。
颜绵回神，转身取毛巾垫着电饭煲内胆出门。
这周她是做饭的。
荔枝开的门，脸色有点憔悴发白，却笑得挺高兴。桌上摆得满满的——
椒盐排条、香煎银鳕鱼、罗宋汤……
“天啊，今天提前过年吗？”颜绵惊叹。这简直是满汉全席。
陈迦理从厨房端来最后一道糖醋豆芽黄瓜丝，喜不自胜：“庆祝荔枝GMAT考了760！世界前1%！”
颜绵都不知道GMAT满分是多少，可世界前1%还是听得懂的，霎时惊艳。她知道荔枝英文好，却没想到好到这地步。
陈迦理与有荣焉：“考场那个拉成绩单的人说是他见过最高的分数！”在荔枝身边坐下，这喜悦的神情衬着荔枝疲惫而欣慰的脸，宛然是一对刚得贵子的小夫妻，“考四个小时累死了，回来差点晕火车了。”
“有点低血糖。”荔枝搛了一筷开胃提神的糖醋黄瓜丝，嚼了嚼，吁了口气，朝陈迦理笑了笑。
颜绵知道自己不该、可还是忍不住眼热他俩。
财力上，一个家境优渥，一个全额奖学金；
学业上，一个游刃有余，一个心无旁骛；
且还是一对甜蜜情侣……
前几天她隐约听见陈迦理一声吼，探头看时，就瞠目结舌地见他从草地上翻窗进了荔枝房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情趣。
恭喜完荔枝，颜绵低头看菜才意识到：“豆芽哎？你买的吗？”
陈迦理兴高采烈：“不是，我家里寄来的新鲜绿豆。我一会儿倒给你一点吧！”
颜绵摇头垂眼，遮住羡慕的眼神。
那个淡绿色的、海运的中国邮政大纸箱里，从来不是什么紧急或金贵的东西，却是父母心头惦记着孩子的小爱好、揣摩着给孩子打的小补丁。有时候里头的物件都未必贵过那两三百的运费，可翻开那一件件零食、文具、衣服，仍幸福得像是一口气过了好几个生日。
晚饭后颜绵回到屋里，打开excel计算了半天花销。
半晌，打开荔枝的MSN。
[Mian]：荔枝，你知不知道，这里哪里可以打工啊？
[Lychee@NL]：啊？呃，最近碰到什么事了吗？打工真的太分散精力了，你还是要以读书为主啊，不然两头顾不上，太亏了。
[Mian]：没，就是汇率涨了……
[Lychee@NL]：哦……对
[Lychee@NL]：你要不再等等看。这样，这段时间的菜钱我和陈迦理出，你烧饭。这也没多少，勉强抵个汇率波动差额。要是以后汇率下去了，你再请回来就是
[Mian]：不不，我就是怕你要这么说
[Lychee@NL]：先这样说定了！汇率超过10.5的时候菜钱就我出。最远，你工作以后还我好了
[Lychee@NL]：你明天不是还要考试？快睡觉吧，别争了
[Lychee@NL]：我今天考试也累了，晚安~
对面荔枝还真就雷厉风行地“脱机”了，头像灰了下去。
颜绵走了会儿神，拿过复印的《微观经济学》。
一本教材动辄七八十欧，她是买不起的。好在和她一样捉襟见肘的中国留学生也不少，于是江湖上有复印本代代相传。这里的复印机很高级，若原件也是A4纸，一叠进去、一叠出来，比复印书本快多了。按246张纸10欧元的复印卡价钱，缩印一本教材平均二三十欧，便宜多了。
又复习了一遍最艰涩的几个知识点，颜绵深吸了一口气，洗漱睡了。
Y大的考场征用的是体育馆。打通了整个篮球场、网球场、排球场，融成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庞大空间，一张张桌椅摆放整齐，相隔两米，鳞次栉比方方正正，倒让人想起中国古时的科举考场。
准点开考。
三四道题后，颜绵的心就稳了下来。荷兰考题都很中规中矩，不会掘个犄角旮旯的知识点，也不会故意挖个诸如“以下哪个选项不是错误的”的坑故意误导，是很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
直到简答题“Draw and explain the kinked demand curve.（绘出并解释拐折的需求曲线）”
颜绵捏着笔，反复看了三遍，仍然不认识“kinked”。
她手心开始出汗，搜肠刮肚思索她熟知的需求曲线前面怎么会有个定语。
三分钟后，她鼓起勇气举了手。
任课老师走过来，颜绵指着那个生词，饱含希望地问：“先生，我不知道这个字是不是打错了？”
教授俯身看了看，笃定道：“不。课上我们没有提，但书上有。”
颜绵大脑一片空白。
这原是她最有把握的一门课，怎么会落得字都不认识。
直到快要交卷，颜绵才勉强用普通需求曲线的图解涂鸦填上，心里却知道是徒劳无功的。
卷子收完，砰砰起身的、讨论的……考场嘈杂一片，在庞大的空间里混响。
“绵绵，题好难啊！”庄晓蝶扑过来找她。
颜绵如梦初醒，一把抓住她：“你带书了吗？给我看下。”
庄晓蝶迷迷茫茫从包里翻出厚重铜版纸的原版书递给她。颜绵一把接过来直翻到书末的附录索引，指头按着K找下去——
Kinked Demand Curve, ch7, p207.（拐折的需求曲线，第七章，第207页）
颜绵闭了闭眼，又往前翻到第207页。
那条弯折的需求曲线，赫然在目，黑纸白字。
她呼吸急促地沉默了一会儿，翻回封面：《微观经济学 第八版》。
颜绵颓然坐倒。
她直想大哭。
不用拿出自己的复印件，她都记得封面书名之下有一行小字依稀可辨：第四版。
她的版本里没有这幅图。
“绵绵你怎么了？”
颜绵勉强摇头说了句“没事谢谢”，深呼吸两口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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