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叫他吃饭伐？”
“让他再睡会儿吧，倒时差也没胃口。”
爸妈在客厅低语。
陈迦理眼睛一闭。
“好像是还睡着。”
“嗯。”
他昨天走时，那间屋子一如一年前他刚刷完油漆的样子。
家徒四壁，空空寂寥。
只有地上一根灰色的网线，弯弯曲曲地从墙角斜拉过半个屋子，蜿蜒上窗台。
他抱着笔记本电脑，盘腿坐在窗台上，不安地等待。
窗外多云，是正常的夏天。
小径上偶尔有自行车一驰而过。
市中心的教堂在打钟，悠扬。
他的影子打在墙上。
然后是下一次打钟。
不安倒渐渐散去，只剩一种失落的“不出所料”。
[Kiwi陈迦理@NL]：在吗？你还能连线吗？
又一次打钟。
对面连“对方正在输入消息”都没有出现过。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陈迦理不舍地又看了会儿窗外，窗内，屏幕。
跳下窗台，拔掉了网线。
拖着行李箱，关门之前，最后抬头看看白日里了无痕迹的星星，和墙角几不可见的爱心签名。
陈迦理睁开眼睛，握着的手机什么消息都没有。
他自打降落，隔三差五换SIM卡，生怕荔枝发去了另一张。
然而直到被爸爸开车接回舟山家中，哪张卡都没收到荔枝任何消息。
舟山天阴沉沉的。
打开窗，热浪挟着雷阵雨点扑在他脸上。
关窗，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MSN，荔枝的对话框。
“对方正在输入消息……”
[Lychee@NY]：到家了吗？
陈迦理终于笑了笑。
[Kiwi陈迦理@NL]：正要给你发消息呢，到了
[Lychee@NY]：那就好
[Lychee@NY]：对不起啊，我昨天临时被老板抓去赶飞机了，想起来已经晚了
[Kiwi陈迦理@NL]：没事
他又等了一阵，荔枝没再说话。
他有些失望。
这对荔枝大概真的算不上什么吧。
她那样满世界跑着，从中国到荷兰，荷兰到纽约，纽约又到加州，动辄就飞十几小时……可能在她看来，他不过是坐慢慢悠悠的火车，从荷兰的一个市去另一个市而已，告别的也不过是一个宿舍，错过也就错过了。
他叹了口气。
[Kiwi陈迦理@NL]：啊，赶飞机，你又去哪儿了？
[Lychee@NY]：没有，就是回纽约了
[Kiwi陈迦理@NL]：哦，那你上一个项目算忙完了？
[Lychee@NY]：也没有，大概算阶段性好了？反正派崔克让我赶着上之前那个网络分析项目
[Kiwi陈迦理@NL]：一点都没休息啊，又要继续忙了？
[Lychee@NY]：嗯，估计是更忙。
[Kiwi陈迦理@NL]：也是做材料吗？
[Lychee@NY]：做材料，还要联系投资人，安排访谈时间、安排签保密协议、给材料……我才刚弄了一个上午，已经要疯了，张三说明天十点或者下午两点，李四说后天下午三点。我跟项目创始人那边确认了可以，刚敲定完，李四又说他要改成明天十点，我于是再去问张三再改成下午两点行不行……好了，敲定完，创始人跟我说临时有个大客户拜访，前面的时间再改改……
[Kiwi陈迦理@NL]：啊，你还要管这些啊
[Lychee@NY]：是啊，像秘书一样，但没办法，分析员都要从这些做起的。苦的是，又不光是做这个，项目材料也还要做的啊，我刚集中精力，客户约时间的来了；我索性把活儿扔一边跟他们折腾定时间吧，消息过去没人理我了……你说气不气！
陈迦理有心说，我消息过去，你也没理我啊……
但到底也心疼荔枝。这工作听听就要命，他可想象不出自己怎么可能一边算量子点、一边还在接电话排时间。
可这是荔枝自己选的职业。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Lychee@NY]：不过，那个，回纽约好歹熟门熟路，在加州我算时差都算不清楚。这边我下班可能正好你懒觉起床，我们争取每天聊几句
[Kiwi陈迦理@NL]：嗯，好呀
[Lychee@NY]：那我继续干活去了，派崔克发了三十多个投资机构让我联系，疯了要……你也快吃饭去吧！
[Kiwi陈迦理@NL]：那你加油
[Lychee@NY]：嗯，88~Mua~[兔斯基挥小手绢]
[Kiwi陈迦理@NL]：Mua
陈迦理看着荔枝的状态瞬间又成了红色的“忙碌”，叹了口气。
他不由在想，哪怕他能申请到纽约的项目交流吗、即便他没有裴斐说的那么忙，但，荔枝也忙啊！
简直死局。
可是他真的不喜欢异地恋。
他们像打着嘈杂的电话，扯着嗓门声嘶力竭地对话，却仍在在无可挽回地弄丢信息。
而他无能为力，他又不能跟空气里的声波打架。
“迦迦起来了？起来了就吃饭。”
“哦好。”
爸妈都已经吃完了，一人驻守一边，托着下巴乐乐呵呵地看着他吃：“好吃伐？”
陈迦理塞着一嘴，点头。
大概他耷拉着脸的模样反常，妈妈打量了一会儿：“荔枝暑假还回国吗？”
陈迦理摇摇头：“实习到8月最后一天，接着就又开学了。她学制是十四个月的。”
“哦，那实习忙伐啦？”
陈迦理忽然嚷嚷：“忙得要死！”
陈妈妈嗔怪地白他一眼：“你是不是抱怨人家啦？”
“……没有。”陈迦理看了眼妈妈，又强调，“真没有！”
“好了好了没有，吃饭吃饭。”
后来爸妈就没再问起荔枝的事，只有一次偶尔聊起。
那天妈妈给他送水果，看他桌上一本书。
“这什么书啦？”好奇地拿起来，洋泾浜地读道，“A PHD is not…哈哈哈我居然能看懂一大半。”
陈迦理被妈妈逗笑了，替她读完：“A PHD is not enough……荔枝送我的书，是说学术研究之外的功课的。”
“什么叫学术研究之外的功课？”她又看到底下两本显然和平常物理学著作长得不太一样的书，“这两本也是啊？”
“嗯，也是她买的。就是，按荔枝的话吧，就是学术圈也不是象牙塔，各种人际关系套近乎也是要搞的。”
“哦，是伐？那你觉得是这样伐啦？”
“我也不知道……”陈迦理又多了一层心烦，“我最好学术圈不用搞这些……最后那本我还没看完，光看看心里就紧张。”
“你看你！荔枝都替你想到这一层了，你连看都不敢看！”
“我看了嘛，我看了两本半了，差不多的。”陈迦理挠了挠头，“什么要给不认识的人主动发邮件、演讲提问环节被人骂白痴怎么办、工作以后要敢于拒绝学校给你安排的事情……你听呀，是不是很吓人。”
陈妈妈摇头，撸撸他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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