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迦理激动得坐立不安。
他原是在宿舍把罗宋汤炖上、红薯烤上就匆匆赶来的,到机场左右四顾,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他莫名高兴起来,不惜血本地买了一大束花,又买了两三个气球捏在手上。好像买了花买了气球,荔枝就会更快出现似的。脑海里演绎着接下来几天的幸福生活,傻笑着,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耳热的。
再等个半小时,他又惶恐起来,飞机起飞和降落的七分钟最容易出事故了,他心里忽上忽下,又从落地玻璃窗眺望出去,只怕哪架飞机拖了条黑烟。
他就这么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地,盯啊盯啊盯啊,简直一个世纪都过去了,显示屏上的纽约航班终于变作了“已抵达”。
“到了。”没多久荔枝发来短信。
他嘴巴咧到耳朵去:“嗯嗯嗯!我在接机口等你。你慢慢来!”
航站楼自动门上的蓝白瓷小人亲了又分,分了又亲,送出来了一波又一波人,这一波波人被他身边的一波波人拥抱亲吻着接走了。
啊,他的荔枝呢?他踮着脚,脖子伸得老长老长。
然后,只一瞬,可能只是人群中的身形一晃,他就认出了他的荔枝。甚至不是整张脸更不是整个人,就那么一瞬,一个人形轮廓一晃,他就看到他的荔枝了。
他都忘了脚快麻了,跌跌冲冲迎到门口:“荔枝!荔枝!荔枝这边!”
啊,终于抱住了。
他忍着眼酸鼻酸,好好打量他的荔枝。一脸倦容,好大的黑眼圈,而且——
“胖了?”
“靠!!!会不会说话!!!”荔枝用力踩他,整个人瞬间精神了!
“哈哈哈哈!胖点正好!本来太瘦了!”他拖走她的箱子逃,连花和气球都还没来得及给她。周遭的人都看着他们笑。
火车票早就买好了,直到在火车上紧紧依偎着,荔枝才抱着花捧和气球好好跟他说话。
“其实睡了好久,还是困哦!”荔枝打了个哈欠,又捏捏他耳朵,“你看上去也很累。”
“嗯十二个小时要去实验室加一次液氦。本来只有我们自己的,结果最近什么意大利瑞士瑞典的,还有荷兰各地的都稀里哗啦回自己老家过圣诞了,就都委托给我们了,比本来还忙,我感觉我现在一天是十二小时制的,不是二十四小时制。”陈迦理扣着荔枝的手指,亲了亲。
“啊,那接下来几天也要这样吗?”荔枝直起身瞪大眼睛。
“我和裴斐、还有其他几个不走的会轮流,但起码二十四小时总得去一次。”陈迦理歉疚。裴斐是带他的博士生。他又心虚地讨好道,“其实换液氮还挺快的,换完我们就回宿舍暖暖和和地过圣诞夜,我还准备了小惊喜哦!”
荔枝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吧,反正本来也不打算出荷兰。” 潇洒地翘着二郎腿一挥手,很好说话,“听你的。”
最早他们还想过去西班牙的,然而只有六天而已,太赶了,万一延误,荔枝连美国都回不去,耽搁不起。
陈迦理紧紧拥着她,在晃荡晃荡的火车上。
孔子看着河流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陈迦理听着火车轮轰隆轰隆的节奏,仿佛铁轨在丈量又碾过六天光阴的长度。这才是重逢的第一个小时,已是甜蜜又心酸。
火车出来又换公交回宿舍楼,就像半年前暑假回国行程的倒播。
当时他想或许这是荔枝最后一次来这里,没想到这么快会有今天。
辛苦她了。他又紧了紧她的手。
“前几天下过雪哦?”荔枝下车左右看看。
“对啊,你看——”陈迦理指着草地薄薄积雪上的小脚印。
“小鸭子!”荔枝清醒了,蹲下身眉开眼笑像个小孩子,“小鸭子的脚印哎!好可爱!冻脚脚!”
陈迦理掏出手机给她拍了一张:“嗯,大家都不踩,看小鸭子脚印会保留多久。”
“荷兰就这种很可爱,都是小动物。”荔枝开开心心甩着他的手上楼,七楼电梯打开,荔枝左右看看:“颜绵在不在哦?”
“好像跟同学约了一起体验教堂圣诞夜去了。”陈迦理掏钥匙开门,把荔枝的行李拖进去,再把她按在沙发上坐着,看她鼻尖冻得红红的,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下。
“怎么了?”
陈迦理就这么看着荔枝不明所以、但顺极而流地抓起靠垫、窝进沙发里最舒服的位置,莫名眼眶就红了。
“嗯?”荔枝疑惑抬眉。
他摇摇头:“没有,就是好几次坐在桌前做作业,一回头,总觉得你还会窝在这里看书玩电脑,但是没有人。”
荔枝有些动容,轻吻他。
陈迦理揉了揉眼角,笑笑:“你要不要先洗个澡?我菜都切好腌好了,炒炒你出来正好吃。”
“那么好?”
“那必须的!”
看荔枝提着小袋子进浴室,陈迦理飞快把腌制好了的鸡腿肉煎成鸡排,又炒了奶汁蘑菇和蟹粉蛋,最后把罗宋汤从灶上端回屋里时,荔枝刚好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趿着拖鞋出来。
他望着她笑。
“又怎么了?”
“小时候妈妈会在单位洗完澡回来,然后我爸爸烧好了菜,就是这样。”
荔枝默不作声地用毛巾抿着发梢,最后说:“真好。”
陈迦理拉她并排坐在沙发上,给她喂一勺蟹粉蛋:“以后都这么好。”
电脑里播着他准备好的圣诞歌曲,他跟着《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圣诞佳节我想要的只有你)》摇头晃脑,勾着荔枝的胳膊一起摇摆,荔枝终于也跟着笑了。
两人风卷残云吃了大半,陈迦理用勺刮干净奶汁蘑菇的盘子,道:“一会儿我去实验室换液氮,快去快回,你慢慢吃,困了稍微眯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我也去啊,我要看实验室!”
“真的吗?晚上外面冷!”
“今天圣诞夜哎!我飞过来又不是为了在沙发上眯一会儿。”荔枝皱起鼻子瞪他。
陈迦理握着她的手,嘴里的番茄都是甜的:“好!”
洗完碗筷回来,荔枝也吹干了头发。陈迦理从抽屉里掏出钥匙晃了晃:“你想骑自己的自行车去,还是我骑车带你?车我一直保养的,放心。”
“骑车!”荔枝如逢故友,兴高采烈抓过钥匙。
出门落锁之前,陈迦理还在门口放了只靴子。
“这是干吗?”荔枝疑惑。
陈迦理开开心心:“我刚知道荷兰圣诞夜会有人给靴子里发糖,我们去年去巴黎玩,错过了。”
“这么好玩?”
“对呀。”
圣诞气氛一下子浓郁起来。
也确实是圣诞夜,实验室都黑灯瞎火,再没人加班了。
陈迦理牵着荔枝一路召唤着光明开灯进去,到了冰箱室,左右环顾,兴奋地搓搓手,桀桀怪叫:“嗷嗷待哺的小冰箱们!爸爸来给你们送吃的啦!”
“油,变态!”
陈迦理哈哈大笑。
荔枝嫌弃着,却又蹭过来,好奇地东看西看:“液氦要怎么加?”
陈迦理其实也才上岗一个多月而已,却已经是熟练工了,轻点鼠标:“喏,先要在电脑上操作,通知冰箱宝宝们,送饭的来了。”
然后他食堂师傅似的拉过一个金属大圆柱筒,戴上隔温手套,有条不紊地拧开阀门、插进传输管拧开冰箱的阀门,把管子对接进去。
“冰箱长这样啊?”荔枝看看貌不惊人的不锈钢圆柱体,“我还以为真的是双开门那种的!”
“双开门算啥,一百开门也没它贵。你猜多少钱?便宜的几十万欧,贵的上百万欧!液氮液氦也很贵的,一桶几百几千欧……都是钱都是钱呐!”
“那么贵?!”荔枝跃跃欲试,“我能试试吗?”
“可以啊!”到下一桶液氮,陈迦理指导荔枝拿着管子,“喏,要等这头冒白烟了,液氦出来了,再塞进冰箱里。”
荔枝竖起食指像聪明的一休一样回答:“我知道!就像护士打针,要先挤出来一点药剂!不能有空气在管子里!”
陈迦理骄傲:“我家荔枝就是聪明!”
帮四个冰箱加完液氦,荔枝边脱手套边惊叹:“所以这就快一万欧没啦?!”
“是呀!”
“啧啧,感觉跟华尔街也差不多呀,钱扔了都听不到个响的!”
“有啊!”陈迦理指着氦气,“咝……咝……咝……”
“神经!”荔枝笑着踹他。
陈迦理指点冰箱细数山河壮丽:“这个是超导组的,这个是我们组的,那个是费米子……那个钻石NV center(氮空位中心)的还没在这儿。”
“钻石?”
“嗯,金刚石嘛,一个东西。”
“科研也太!贵!了!吧!”荔枝瞠目结舌,“怎么防止项目小组偷钻石回去送给老婆?”
陈迦理哈哈大笑:“裴斐说,科研人员不把老婆的戒指拿来做实验就不错了。”
荔枝放眼四望直摇头,顿了顿又有些惆怅,“所以国内现在确实还跟不上这条件吧?”
陈迦理默默点头。
“会有钱的。”荔枝拍拍他,安慰。
“嗯!”陈迦理笑着点头,“在这边也是要抢的,大概三个组抢一台冰箱吧!如果不是圣诞节,这里很多人的。这边虽然总体比较守规矩吧,但好像抢冰箱也会闹起来,有时候还要导师出来主持公道啥的。现在大家回去过圣诞节,裴斐才真是乐得像过节,今天早上大批人马走的,他从早上六点多干到晚上八点多,中间就吃了个三明治……很拼的。”
“跟投行差不多……那你现阶段主要就是凭借帮忙加液氦打入组织内部?别的还干啥?”
“裴斐说,硕士一般其实就是打打下手、长长见识,确认自己以后是否想读博。不过他还蛮带我的,也有耐心回答我那些很戆的问题。而且他说他导师,就是当硕士生的时候特别勤奋,有一天带他的博士生连续实验失败之后气得喝酒去了,他导师就继续埋头干,居然就那天晚上搞出来了一次!后来博士论文就给他第二作者署名了。”
“才第二作者吗?欺负人啊!”
“不是不是,实验物理,还是要有理论物理的底子,兼具实验物理的经验,才能设计出能有所突破的实验方法来。动手成功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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