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你们俩妇人为何这么……这么能跑？”
一身绢布青衫的市吏拦住宋葳蕤和覃文淑面前的路，市吏弯着腰，双手撑在膝上大口喘气，断断续续道：“我说你们……一见我……跑什么？”
宋葳蕤和覃文淑也好不到哪去，皆是跑得满头大汗，累得直喘粗气。
覃文淑颤声应答：“你追着……我，我们当然跑了。”
这青衫市吏一看就面色不善，还大声喝斥她们，是以宋葳蕤和覃文淑当时下意识拔腿就跑。
青衫市吏一记恶狠狠的眼刀扫过来，宋葳蕤和覃文淑立刻齐唰唰垂首低眉，缩肩含胸，一副乖巧听训的模样。
没办法，实在惹不起，这年头民怕官，遇上了恨不得绕道避开远远的。
几息过后，青衫市吏堪堪平止喘息，道： “本官是栗山县监市，管的是栗山县大大小小的生意买卖，你们这些占道经营的小贩自然也归我管。”
市吏双手背在身后，抖着山羊胡怒斥道：“你们竟敢私自在长乐巷口兜销货品，依据大周律法，侵街巷者，杖七十。”
一听要被杖七十下，覃文淑腿都吓得虚软了，不过是想挣俩小钱，怎么还要挨板子？
“朝廷还有这项规定？我，我们妇道人家哪里晓得这些？”覃文淑的声音有些颤栗，央求道：“官爷，不知者不罪，您行行好，念在我们是初犯，求您网开一面。”
市吏不为所动：“朝廷有律法明文规定，你们触犯了律法，本官作为监市自当秉公处理，切不能行那包庇之举。”
青衫市吏义正词严地说着，这副恪守朝廷律法的清官模样，还真就把覃文淑给唬住了。
宋葳蕤只觉得讽刺，她大伯娘柯燕云的娘家是韶州商户，从前打秋风往柯家跑的多了，对行商之事自然也略有耳闻，眼前这个青衫市吏分明是在歪曲律法本义。
宋葳蕤不卑不亢道：“距府衙十丈内，民舍半丈内，不得设摊经营，侵街巷阡陌者，杖七十。”
市吏一听瞬间变了脸色，目光诧异地盯着宋葳蕤，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小女子竟能说出一长串律法条文。
“若我没记错，‘侵街巷者，丈七十’这里的‘街巷’指的是民巷。”宋葳蕤目光对上市吏，质问道：“我们在长乐巷摆摊，长乐巷不是民巷，是商巷，为何不能摆摊？”
市吏被她一噎，脸色十分难堪，山羊胡一撅，强词夺理道：“我是监市还是你是监市？本官说不准摆摊那就不准摆摊。”
宋葳蕤：“……”
这是铁了心要找她们麻烦是吧？
思忖片刻宋葳蕤便反应过来，觉得这市吏有些奇怪。
栗山县这种偏远地区，市肆管得较为松散，平时走街串巷挑担叫卖的小贩很多，市吏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揩不出多少油水，懒得管。
官府驻地集中在城北，而长乐巷在城南，她到长乐巷口摆摊不过三刻钟左右，糕点还未卖完，市吏就得了风声，赶来城南捉她们。
这……难道是巧合？难道市吏恰好在城南巡察碰到她们摆摊？走霉运也不能倒霉成这样吧？
宋葳蕤心里正暗自揣度着，就看见青衫市吏的目光越过她和覃文淑，向她们身后张望。
宋葳蕤不禁狐疑，一回眸就看见青砖墙的转角处有个人影倒映在地上，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墙边露出靛蓝灰缬百褶裙的一角。
她心中一惊，原来有个妇人躲在墙角偷听这边的动静。只是那位置十分隐蔽，若不是瞧见地上的倒影，很难察觉那里躲着个人。
市吏见宋葳蕤回头张望，怕她看出猫腻，厉声呵斥道：“看什么看！再看杖八十！”
覃文淑被市吏的呵斥声吓得一哆嗦，颤颤巍巍挡在宋葳蕤前面：“求官爷开恩，您看我们就是两个柔弱妇人，若是挨了七八十大板，恐怕人就要归西了。”
覃文淑本就长相秀美，又受惊褪去满脸血色，黛眉微蹙，眸中水光盈盈，一颗晶莹的泪珠挂在朱唇边。
被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美人泪眼朦胧地看着，市吏不由地觉着心肝乱颤。
“哎呀，杖七十就是壮年男子也未必扛得住，何况是细弱的美人，我倒是想怜香惜玉，就是不知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话音刚落，市吏忍不住双手扶在覃文淑的肩头，五指用力收缩，贪婪地摩搓着她的肩膀，隔着衣料感受肌肤的温度。
这突如其来的轻浮之举，让宋葳蕤和覃文淑皆是一惊，反应过来后，覃文淑吓得连连往后缩。
此时，一直躲在墙角偷听的妇人终于按捺不住走了出来，妇人体态浑圆，走起路来左右扭摆。
这胖妇人正是长乐巷桂香糕团店的老板娘，陈桂芳。
陈桂芳嗓音尖细：“蒋官爷，您是我们长乐巷的保护神，最是公正清明，万万不会被这不讲规矩的小贱皮子哄骗的。”
陈桂芳一面吹捧市吏，一面跟他打暗号：“这样热的天还劳您辛苦巡察，赶紧把人打发了，好到我们桂香糕团店吃桂花糕去。”
方才就是桂香糕团店的伙计跑去找蒋市吏报信，承诺只要他把摆摊抢生意的人从长乐巷口撵走，并且不许她们再到长乐巷摆摊，陈桂芳就许他一两银子。
宋葳蕤目光在蒋市吏和陈桂芳之间逡巡，心道，原来是她抢了糕团店的生意，遭人妒忌了。
她心里不服气，大家都是做生意的，生意好坏各凭本事，暗戳戳在背后捅刀子算什么？
长乐巷里集聚了二十多家糕团茶点铺子，每一家都是桂香糕团店的竞争对手，陈桂芳不敢碰那些硬茬，只针对她这种摆小摊的，还不是看她无权无势，净挑软柿子捏。
宋葳蕤心里不禁鄙夷，若是卖糕点的都像陈桂芳这种，自己不去推陈出新，还不许新人冒尖，把研究糕点的心思都放在了恶意抢生意上，恐怕糕点界迟早要完。
市吏目光扫过宋葳蕤和覃文淑，再想想陈桂芳许诺的一贯钱，顿时有了主意。
市吏故作正经道：“老规矩，按时把我买的桂花糕送到我府上。”
陈桂芳一听就知道蒋市吏这是应下了她的所求。
每回求蒋官爷办事，陈桂芳便将行贿的赃款包进桂花糕里，给蒋官爷送货上门。旁人只当是蒋市吏常买她家桂花糕，并不起疑。时日久了，桂花糕便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
“放心吧您，一准儿按时送去。”陈桂芳笑容愈发谄媚，对着市吏点头哈腰道：“蒋官爷，那您记着点儿小人的事，小的这就回去给您做桂花糕去。”
待陈桂芳走后，市吏一手拉着宋葳蕤，一手拉着覃文淑，龌龊地笑道：“官爷我怜香惜玉，今儿不止免了你们的板子，还要请你们到家中吃茶。”
覃文淑气极怒极，剧烈挣扎，怒骂道：“下流无耻！”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覃文淑脸上，打得她两眼发黑，身子被市吏一把甩了出去，重重撞在青石路上。
市吏怒骂：“小贱皮子！给脸不要脸！”
说着就冲上去补了一记窝心脚。
宋葳蕤瞧见那市吏又抬起腿欲踢向二嫂，她赶忙拦住，急急说道：“官爷，官爷，我有个挣银钱的门道，保准比那胖婆子给您的多。”
“休要胡说！”市吏打量周遭一圈，见四下无人才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正色喝道：“本官公正廉洁，从未拿过那婆子的一针一线。”
市吏自然不肯承认收受贿赂之事，可又好奇宋葳蕤说的更赚钱的门道，心里又贪又痒，压低嗓音，颇有兴致地问她：“什么门道？说来听听。”
宋葳蕤也配合地压低声音：“只要您通融一下，让我到长乐巷摆摊，每挣得一百文就许你抽十文，我的栗子糕卖两文一块，一天卖一百多块不成问题。”
“摆摊做生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日日出摊，您便日日有进项，您看此法如何？”
听了宋葳蕤的话，市吏捋着胡须，心中盘算起来：按照十文抽一文的法子，一天至少能得二十文，陈桂芳许他的一两银子不出两月就能攒齐了。看这小娘子的意思是打算长期做这买卖，那他能抽的水头肯定也不止一两银子。
算清这笔帐后，市吏是有些心动的，只是这么一来是否会断了原先的这条财路？他还是舍不得，毕竟桂香糕团店也是一棵摇钱树。
看出市吏面色犹豫，宋葳蕤道：“您帮她把我们撵走，日后她生意好了，求不到您了，还会给您送好处吗？到那时，她赚得再多也与您无关。您想想，是赚眼前这一笔，还是源源不断积少成多？”
市吏面上果然松动不少。
宋葳蕤趁热打铁，又道：“官爷您站得高看得远，自然深谙上位者从来就不想看见下头的人一家独大的道理，唯有多方牵制，反复摇摆，方能从中攫取好处。”
这话说到蒋市吏的心坎里，他不免多打量几眼这个面容清癯、衣料粗旧的小女子，虽然面皮糙些，五官却是出挑的，尤其那一双弧度好看的杏眼，亮得出奇。
青衫市吏眼都看直了。
宋葳蕤被那猥琐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反应过来，这奸诈小人莫不是想既要钱财又贪女色？霎时间，她脸上笑意就冷了几分，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恶心得要命。
她张口就卖惨：“我家中上有年过古稀的婆母，下有两岁孩提要恤养，还有夫君……”
话音忽地顿住，她眸光一闪，脸不红心不跳，接着道：“实不相瞒，我家夫君要去州府赶考，可是家中捉襟见肘，我与嫂嫂不得已才到县城摆摊，为了给夫君攒些盘缠。”
青衫市吏伸向宋葳蕤的手骤然停住。
去州府赶考？！
市吏见眼前两个妇人穿着粗布衣，以为只是寻常农妇，没料到家中竟然供着读书人。
她说的赶考不是县试，而是要去府城，若是院试中了，她家郎君岂不就成了秀才？
市吏眼珠轱辘转着，显然对宋葳蕤的话有所怀疑，可转念一想，升斗小民哪里敢冒充读书人，况且她谈吐不似无知村妇，没准家中真有个读书郎。
那些个读书人难缠得很，一张嘴皮子不饶人，又通晓律法，保不齐还有身份不凡的同窗，轻易是不敢开罪的。
他身为市吏，不让人家摆摊尚且可以说是职责所在，可对人家娘子拉拉扯扯，这怎么也编不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市吏悻悻缩回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一介不入流的小吏，保险起见最好不去招惹。
……
天边的悬日越来越红，栗山县到下流村的小路边，生机盎然的野草被镀上一层艳红的金粉。
宋葳蕤折了一根细软的柳枝，漫无目的地甩动，时不时踢一下脚边的石子，石子扎进草丛里，惊起一群黑白相间的花蚊子。
她伸手在怀里抓了抓，摸出一把铜板，约莫三四十枚。
今日卖栗子糕挣得的铜钱，大多被狗市吏剿了去，再除去零零散散掉落的，她身上就余下这么点。
宋葳蕤把摸到的铜钱尽数给了覃文淑，做栗子糕二嫂出人出力出物，巴巴地陪她到栗山县摆摊，银钱没挣多少，还挨了一顿打，她心里对二嫂有些愧疚。
覃文淑握着宋葳蕤递来的铜钱，又从自己怀里摸出几十枚，边走边数，道：“共计还余下七十一文。”
“这钱先不急着分，都放你手里，往后做栗子糕还得买材料周转，先把生意盘活了，其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