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明灭，将向澄的侧脸照得晦暗不清。

念桃见她眼下青黑实在心疼，为着绣衣卫陷害之事，殿下本就噩梦连连。如今闻此噩耗，不知又是多久夜不能寐。

她记得听劳夫子说过，合欢皮有解郁安神之效，她托贾乙寻的合欢皮今日正巧送来，拿来制香最是合用。

她不敢打扰向澄深思，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内，脑中回忆着香方。

“合欢皮、夜交藤、柏子仁、沉香……”

暮色已合，念桃走至萧墙，却见竹影掩映下有一道人影行迹鬼祟。

这里是秦王府邸，念桃心中自然无畏，屏息轻移，大步上前，手如闪电，瞬息间一手扣住那人的大臂，一手压住后颈风池府穴，大喝：“何人胆敢擅闯王府？”

掌下那人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手中硬物“炕当”一声落地。

念桃下意识循声看去，还未待看清东西轮廓，那人便乘机骨头一缩，要从念桃掌心逃脱去，不料念桃握力极大，人没逃走反而大臂被向后掰折，疼得她“嗷嗷”直叫。

那人还想再逃，王府侍卫呼啦啦围了上来，月色刀光下反射出那人迷茫的面容。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王府管家富发身着一袭脏污棉袍，一瘸一拐地赶来，一手向前，连忙拦人喊道。

“念桃姑娘刀下留人！”见众侍卫收了刀，富发大喘一口粗气，捂着屁股，终于走到念桃面前，“念桃姑娘，莫要伤了自己人、自己人啊！”

“富阿叔可认识这小贼？”念桃手下松了劲。

那小女娘脚下功夫竟极好，一闪身便绕到富发身后，十指紧紧握住富发的手腕，只从他身后露出个脏污的小脸，警惕地瞪着念桃。

富发脸上堆笑，弓背谄媚道：“念桃姑娘，这是我家小女，名唤小满。小女自幼禀赋有异，心性懵懂未开，行事多有逾矩之处……此番定是为了偷拿厨房点心，迷了路才闯到此处，无意扰了殿下清净……”

说罢，他转身挡住念桃好奇的视线，狠狠一掌拍在小满身上，口中叱骂道：“平时是少了你吃的还是短了你喝的！要你偷！”

小满不懂，被一掌打歪了身子，却笑出声，咯吱咯吱地声音在肃立的王府侍卫中诡谲万分。

念桃心中不适，连忙劝道：“别打孩子！”

她俯身将刚从小满掌心掉出来的桃子捡起来，用手帕细细擦去上面的浮灰。

“给你。”念桃放缓嗓音，将桃子递给小满。

就在这时，小满忽然抬头，一张平凡的婴儿肥面容，却让念桃的手定住了。

这张脸，她分明见过——安都城郊那所供奉四神的神祠中！那时的她身着素色宽袍，梳飞仙髻样式，脸上敷着一层厚如假面的白粉，朱红的唇色浓艳更似女鬼。

如今洗净铅华，露出一张灰黄的小脸来，但念桃以她兴康殿大宫女的名义起誓，她绝不会认错，这分明便是赠与忘忧公主香囊的那位小女巫！

念桃心中似有沸水翻滚，她呼吸一滞，不动声色道：“小满，给你桃吃。”

小满伸出手，急切握住了念桃递过来的桃子，牢牢护在怀中。她的手指细长，指甲却有些发黑，掌心有些冰凉，触感粗糙，上面伤痕交错，似乎是新伤。

这不该是念桃见过的小女巫的手，更不该是王府管家家小女娘的手。

念桃心中疑惑更甚，正想开口询问。

富发却突然冲过来，一把将小满拉到身后。他胁肩谄笑，动作却强硬。

“念桃姑娘莫怪，这孩子脑子有些不清醒，别吓到您了。”他的声音有些急促，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脏污的衣襟上。他转身对着小满厉声喝道：“还在这做什么！还不快跟我回去！”说着，便拽着小满的胳膊往外走，动作粗暴而急切。

“慢着！”

萧墙出事，早有听到动静的小侍女进院子去寻思竹。向澄接了消息，此刻正巧赶到。

向澄与念桃交换眼神，念桃快步上前，附耳将事情禀告清楚。向澄眼神扫过小满腰间，那里正挂着个不甚精致的香囊，与她身上不合身的新深衣格格不入。

“思竹，将那只香囊拿来给本宫瞧瞧。”向澄微抬下巴，吩咐道。

富发听闻此言，面色一紧，连忙道：“殿下，此香囊乃小女心爱之物，若小女行为无状，望殿下海涵。”

念桃早就心存疑惑，如今向澄来了，她仿佛有了主心骨，反唇相讥：“富管家好大的威风，一个下人之子，还要主子包涵吗？”竟是连阿叔也不叫了。

秦王向沵自打入主王府便忙着查属地暗弊，无意多管府内事宜，王府内一切照旧。

这几日在蜀地的秦王府住着，无论随行的禁军还是宫女内侍都对富发和气礼遇。这蜀地的秦王府常年无主子居住，本就是富发威风惯了，如今被念桃一顶，这才想起自己不过是个替主子分忧的下人。

他公鸡似的高翘的尾巴这才怏怏地蔫了下去。

他有些快意地想，那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护香囊就像野狗护食，他是劝过了，如若她暴起给那两个狗仗人势的大宫女几道血痕，也怪不得自己头上来！

这般想着，他将掌心汗渍擦在身上棉袍，狭长的双眼不怀好意地瞟着小满和思竹。

“小满，可以把你的香囊给我看看吗？”思竹蹲下身子低声问道，向上摊开的掌心中是一块用芭蕉叶包裹着的糖和一只崭新的香囊。

小满直勾勾的望着思竹的手掌，手快如闪电，将糖块连叶塞入口中，眼睛仍盯着香囊不放。

思竹将香囊塞入她粗糙的小手中。

小满抓着那只绣了太平花的香囊，小心翼翼地放在鼻尖嗅闻，她神态好奇天真，像枝头上跳跃的小雀，全无方才笑起来时渗人模样。

“艾叶、紫苏、丁香、陈皮……薄荷！”她双眼微亮，抓着香囊爱不释手。

思竹点头，柔声道：“和你的方子很像，但是加了薄荷，可使味道更为清新。”这正是向澄那日拿到小女巫的香囊后琢磨改进出的方子，因为驱虫辟邪有用，她们便多配了几个带在身上。

小满闻言，灰暗的双眸亮得更灿烂，双眸大得惊人，衬得那张蜡黄的小脸更加瘦削。

她喃喃道：“好！好！”她急着解下腰间的香囊，递在思竹手中，催促道，“加！加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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