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难逃》
晚饭有宴安晌午烙的饼,何氏熬得粥,一些腌制的小菜,还有半盘腊肉。
沈修留在宴家用饭。
松木四方小桌,四人各坐一边,本就是清贫人家,没有那般多讲究,何氏腿脚不便,常坐于炕边,沈修坐在上位,宴宁坐于他手边,而宴安则坐在他对面。
从前沈修一旦留于宴家用饭,宴安便极少夹菜,若有荤腥,她更是不碰。
沈修看在眼中,不曾说破,他知道自己缘何留下,每次所食便也不多,只是象征性用些罢了,若是开口,反倒叫人难堪。
今日又是如此,甚至还不如从前,宴安一落座便埋头喝粥,连那腌菜都未曾吃上一口。
然她并非是不舍,而是整个人都沉浸在方才那篇策论中,她此刻脑中皆是沈修的指导,一遍又一遍将他所言牢记在心,又想着那些生僻的字词,还有落笔时的要领,她虽然写得工整,字迹也干净,但还是由于执笔生疏,字形并不算好……总之,她想得太过专注,便只顾着低头喝粥。
直到一双夹着腊肉的筷子伸到面前,宴安才倏然抬眼,抽回神来。
宴宁将肉放在她碗中,“阿姐在想何事,怎一直出神?”
宴安笑了一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压声道:“在记你方才教我的那几个字……”
“吃罢饭了再记,若怕记不住,夜里我再带阿姐练几回。”宴宁道。
宴安笑着点了点头。
想起方才桌案上,宴宁握着宴安的手,带她习字那一幕,沈修忽地也跟着笑了一下,“你们姐弟二人,真叫人羡慕。”
何氏正愁没有话说,闻言立刻便道:“可不是么!宁哥儿自由就黏安姐儿,当初在苏州,家里大人皆有事做,顾不得他们,那便是大的帮忙带小的,长姐如母,便是如此来的。”
何氏说着,还抬手比划,“安姐儿比他年长三岁,那时也就这般高,自己走路都摇晃,却已是会抱着宁哥儿在怀里哄,还一勺一勺给他喂饭。”
这些话是何氏随口胡诌,但宴宁从小缠宴安,这倒是真的。
然沈修不知这三人真实情况,只听何氏所言,心头压了许久的那丝微异,顷刻间便散去大半。
他不禁自嘲,许是他自幼家中清冷,并无兄弟姐妹,亲戚之间也极少走动,让他独处惯了,才会太过在意二人之间的分寸。
“他们年岁相差并不算多,可会打闹?”
沈修记得村学中,亦是有那年岁相仿的兄弟俩一道入学,堂间休息时,还会偶有打闹,引得他上前给断官司。
何氏连连摆手,“那可不会,别说打闹,连争执都从未有过,他俩皆是那懂事的孩子,从来都是互相让着对方……”
这一点确为实话。
哪怕最初彼此不熟悉,相处起来,两人之间也似那真正亲缘一般。
那时宴宁才六岁,瘦瘦小小,看着不过像个四岁的孩子,自从那昏迷中醒来,便不曾开口说话,何氏还当,这孩子是个哑巴,心里多少有些后悔,但到底还是心软,又舍不得撇下,还是养在身前,一个馒头掰成三瓣来吃。
似是一月之后,宴宁忽然开口,那第一句话,叫得就是阿姐。
何氏与宴安那日才知,原来宴宁并非哑巴,他会说话,只是不愿开口。
何氏那时就说,宴宁看着发闷,实则是个聪慧的孩子。
他心中不安,才不愿开口,见她与宴安待他的确亲厚,这才愿意与他们说话。
沈修不知这些,却也是能想到外间所传,何氏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晋州,那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才能保得两个孩子周全。
还有宴安,她身为长姐,更似母亲,照顾祖母,又看护幼弟,小小年纪就撑起了这个家。
沈修心头微酸,抬眼看向宴安,见那温婉的面容上,还带着笑意,那酸涩感便愈发浓重。
“父母离开的早,阿婆带着我与阿弟相依为命,”宴安轻声说着,目光缓缓扫过何氏与宴宁。
三人似是在此刻,都朝对方看去,那目光中所包含的情绪,比之血缘至亲,还要令人动容。
沈修发觉,他自记事以来,他从未有过这般感受。
他竟生出了些许的羡慕。
在他的记忆里,年幼时父亲便很少居家,时常宿在山间,而母亲性本喜静,自父亲病逝后,更不愿与人往来。
其实沈修心中清楚,母亲并非妒忌旁人阖家美满,而是见不得那亲人团聚,满堂笑语的场景,那会刺痛母亲,让她念起父亲。
沈修什么也未说,只是垂下眼来,宴安觉察到他似是有些不愉,便恍然想起一事,遂出声问道:“那些安神香丸,伯母用着可还合适?”
沈修神情微顿,那日他将香丸拿回家中。
沈母得知是宴安所赠,并未动手去接,而是差婢女接过,连看都未看一眼,只慢悠悠地说道:“是个有心的姑娘,很会猜人心思,讨人欢心,怪不得你总往那宴家跑。”
沈修那时道:“去宴家是因为惜才,那宴宁极为聪慧,若不教之,实为可惜。”
沈母不再言语,只是扯了唇角轻笑了声。
沈修自是不能将此事道出,只用那惯有的温声回道:“家母喜欢。”
宴安闻言露出脸上笑意更深,忙又道:“那我过几日再做一些?”
沈修缓缓颔首,朝她温笑,“好。”
用罢晚饭,送走了沈修,宴安见天色尚未黑透,便回到房中取钱。
宴宁走上前道:“阿姐是要作何去?”
宴安道:“去寻一趟王婶,托满姐儿回头再带些安神的草药回来。”
宴宁已是猜到几分,可听到宴安如此说,眉心还是不由蹙起,“我知阿姐出自好意,可若沈伯母不喜此物呢?”
宴安手上动作一顿,诧异抬眼,“方才饭桌上,沈先生不是说了,沈伯母喜欢么?”
宴安也知沈家家境,所以在做这些香丸时,尽可能挑些好的药草来用,那些药草虽非珍品,可对于宴家而言,已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何氏也知此事,但一想到沈修对宴家的帮助,便也觉得此事上不该吝惜。
“我方才见沈先生回话时,神情略有些迟疑,便觉得兴许沈伯母不喜,只是先生不愿言明……”若此事无关宴安,宴宁也不会开这个口,可那香丸做起来极费精力,他不愿阿姐白费功夫。
宴安不疑宴宁,知他能这般说,定是有所觉察,她默了片刻,似也意识到了什么,然她并未放弃,而是垂眸继续翻那铜板,“沈先生既未言明,我便全当不知。”
她将取出的铜板放入布袋里,将袋口用力拉紧,抬眼又露出笑容,“送不送是我的心意,至于喜不喜……我也做不了主,总归沈先生待咱们有恩情,这恩情只要在,我便得还。”
宴宁抬手握住宴安手臂,向前一步低声道:“欠沈先生的是我,宴家受他恩惠也皆因我而起,日后我自会偿还,实不该让阿姐代我辛劳。”
“傻呀。”宴安轻笑出声,刚一抬手,宴宁立即低头俯身,将脑袋便朝她掌心凑去。
宴安愣了一下,抬眼又看炕上,见何氏在闭目养神,便笑着在他发顶上轻轻揉了两下,“一家人还说两家话?你与我分得那般清楚做什么,下次若再叫我听见,晚饭便不许你吃了。”
她嘴上如此说,脸上的笑容却是更深。
宴宁也弯了唇角,只是见她拿着那袋铜板往屋外走,那笑意便渐渐淡去。
春末,村学彻底修缮妥当。
每日晨起,宴宁便随沈修一道前往村学,他一面温书备考,一面帮沈先生照看蒙童,也算是半师半徒。
此番县试虽无功名,却是秋闱的风向,往年榜首,十有七八能过解试,尤其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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