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淑君下了马车，刚迈进府门，就撞上了谢旸出来。
“二嫂。”谢旸瞧见了程淑君，立刻扬声打招呼。然而当他瞥见程淑君后面的那个人，脖子下意识一缩，脚步加快，恨不得立刻隐形。
“站住。”谢昭厉声喊道。
谢旸身子一僵，讪讪地转过身，脸上堆着一个勉强的笑：“您…您也回来了。”
“去哪儿？”谢昭目光在他那身过于花哨的锦袍上扫过，颇有些看不上眼。
“呃...出去...有点应酬。”
“是你那些斗鸡走狗的朋友？还是新认识了哪家勾栏瓦舍的知己？”
谢旸弱弱道：“二哥您这话说的，我就是出去听听曲儿，绝对不胡混。”
谢昭严厉道：“回去。今日宫宴刚过，多少双眼睛盯着谢家，你少出去招摇。”
谢旸肩膀垮了下来，哭丧着脸：“二哥，我...”
“嗯？”谢昭一个眼神过去。
谢旸立刻把话咽了回去，垂头丧气：“...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说罢，转身就要开溜。
“回来。”
谢旸深吸一口气，极其不耐烦地转回身，语气也冲了些：“又怎么了？”
谢昭看着他这副德行，倒也没动怒，慢条斯理地开口：“方才怎么只叫了二嫂，把你二哥放哪去了？”
谢旸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差点翻个白眼。有气无力地连声喊道：“二哥二哥二哥二哥！行了吧？！”话音刚落，人已经像只兔子，嗖地一下窜了出去，生怕慢一步又被他二哥揪住训话。
程淑君看着谢旸逃窜的背影，再瞅瞅身旁面色如常的谢昭，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昭侧目看她：“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三弟挺怕你的。”
谢昭抬步往府内走去：“他若真怕，便不会整日惹是生非。”
夜色已深，程淑君在侍女的伺候下卸去钗环，洗净铅华，恢复了素日里的清丽模样。
她起身走到壁橱前，熟练地抱出一床锦被，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然挡在了门前，谢昭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儿，沉默地看着她。
“怎么了？”程淑君抱着被子，抬起头看他。
谢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很多话捻转在心里，想让她留下，可是想起昨晚她惊慌失措的眼泪，想起她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哭得喘不过气的模样，怎么也说不出来口。
“今晚，还要去寻小琴？”
程淑君点了点头：“嗯。”
谢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侧开了身，让出了门口的道路。
“去吧。”他苦涩道。
程淑君有些意外他这么轻易就放行了，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言，抱着被子便从他身侧走了出去。
谢昭站在原地，缓缓阖上眼，抬手捏了捏紧蹙的眉心。
次日一早，谢昭便将小琴唤到了书房外间。
小琴忐忑不安地站着，脑袋垂得低低的，不敢看坐在上首的谢昭。公爷周身的气压太低，让她大气都不敢喘。
谢昭抿了一口浓茶，语气中自带一种威严：“小琴，你自小跟在夫人身边，是她从程家带过来的贴身丫鬟，她信任你，倚重你，这是你的好处。”
小琴连忙点头：“是，公爷，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夫人。”
“嗯。”谢昭点点头，又说，“但尽心尽力，并非意味着对夫人言听计从，毫无原则。夫人性子单纯，有时行事或许随性了些。你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更该有自己的主见，懂得分辨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若夫人提出些不妥当的要求，或是做出些于礼不合的事情，你当适时劝谏，懂得拒绝，明白吗？”
小琴听得云里雾里，努力消化着公爷这番话。琢磨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公爷，您是指哪方面不妥当啊？”
谢昭被她懵懂的反问噎了一下，耐着性子提示：“譬如夫人已是镇国公府的主母，却总去与丫鬟同宿，这成何体统？”
他本以为点到即止，小琴自会明白。
谁知小琴闻言，又愣了一下，磨磨蹭蹭地说：“可是，可是奴婢想和夫人一起睡啊。”
“……”谢昭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
小琴没察觉谢昭的脸色，还在自顾自地小声嘀咕：“夫人身上可香了，奴婢喜欢和夫人一起睡。”
谢昭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起来，真想拿把锤子敲开这丫头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东西。
他重重放下茶盏，吓得小琴缩了缩脖子。
谢昭不得不把话挑明：“小琴，你年纪不小了，当知夫妇伦常。夫人是我的妻子，理应与丈夫同处一室，共宿一榻。她夜夜去寻你，将夫君独自撇在新房，此事若传扬出去，外人不仅会笑话夫人不懂规矩，也会质疑我们夫妻失和。”
他继续道：“你口口声声说忠心为主，这便是你的忠心吗？由着夫人任性，让她去背负不好的名声吗？你与她同宿，看似是顺从她，实则是纵容她，陷她于不义。你若真为她好，就该在夫人提出要与你同住时，婉言劝她回去，告诉她我这里才是她的归宿，明白了吗？”
小琴只觉得和夫人一起睡又暖和又有趣，从未想过这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还会给夫人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天啊！
小琴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爷恕罪，奴婢愚笨，奴婢从未想过这些，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着她吓得发抖的模样，谢昭知道她是真听懂了，便挥挥手：“记住今日的话，下去好好想想。”
“是，奴婢记住了。”
夜幕再次降临。
程淑君换上了舒适的寝衣，犹豫片刻，还是走到了壁橱前，把被子抱在怀里，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来到小琴房门前，腾出一只手，轻轻叩了叩门板，唤道：“小琴，开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小琴半张紧张兮兮的脸。
程淑君抱着被子就往里挤：“快让我进去，外头有点凉。”
小琴非但没让开，还用身体堵住了门缝，结结巴巴地说：“夫、夫人，您今晚不能睡这儿了。”
程淑君一愣，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了？你身子不舒服？”她说着，还关切地伸手去探小琴的额头。
小琴连忙偏头躲开，很是为难，硬着头皮说道：“不是，奴婢是觉得，您还是回正房睡吧，那儿才是您的屋子。”
程淑君蹙起眉头：“小琴，你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小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人跟奴婢说什么，是奴婢自己觉得不合适。夫人，您是和公爷成了亲的，是这府里的主母，老是跟奴婢挤在一起睡，像什么样子嘛。传出去…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她磕磕绊绊地把白天谢昭训斥的话搬了出来。
“是谢昭让你这么说的吗”程淑君有些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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