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和上次来时一个模样，只是桌上放着的点心换了换，桌上只放着半杯冷却了的茶。霍桁打量了玻璃房一圈，坐到靠门的那个椅子上。
月光在玻璃房的金属角上撞出一地碎光，耳边不时响起扫帚在地上剐蹭过的声音以及剪刀碰撞声。
上一次可以这么安静地坐在某个地方还是很久之前。那个傍晚，他家小男朋友干了件坏事，像是一滴滴落进沸腾油锅的水，炸了个噼里啪啦。
终于，屋外的响动消失，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还不等他有所动作，玻璃房内的玫瑰花陡然生长，瞬息间窜出几米高，宽大的枝叶和花瓣将这座玻璃房遮盖了个严实，透不进任何光。
霍桁捏紧刀柄，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然而山神却没了下一步动作，两人各怀心思对视几秒，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斗。
片刻，山神开了口：“你们是不是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霍桁不禁挑了下眉，一时间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意思。
见对方没回答，山神的语气带上了点微不可察的急切：“是不是？”
屋内依旧没有响起另一人的声音，山神弓起的腰往后一靠，看着屋内仅有的几根蜡烛出神：“猜到了。我以为这样可以避免一些监视，大家可以敞开了说话。”
霍桁不由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话音未落，屋里所有生物非生物的视线都落在了霍桁身上。
山神的瞳孔缩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已经冷了的玫瑰花茶。两人相对无言坐了一会，心里都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们都清楚，那些呼之于口的问题，对方给不了自己答案。
山神忽然笑了一下，起身拿了个杯子，白色的瓷杯子，玫瑰花随着滚水的注入而不断舒展身体。
相比之前，山神现在的坐姿随意放松了很多。
“你们很不寻常。”
没了平时说话那股咄咄逼人的劲儿，山神看起来有些落寞，说话时也不再只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而是垂眼看向桌上的白色瓷杯：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好像都不太正常。克圣国的人每一个都天生懂爱，艾林特王国的人又天生不懂爱。”
“我也不正常，我没有爱人，也没有人爱我，可是我却掌管着整座盟山。”
“但你们不一样。你们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随着山神起身的动作，贴在玻璃上的玫瑰花自动散开，屋外的场景变成了那片吸血玫瑰。山神从桌上拿起分食点心的餐刀，在自己手心上划了一刀，餐刀有些顿，她又在同一地方用力划了一下，血液瞬间涌了出来，像是一条不知疲倦的长河无尽无息，但吸血玫瑰却没有任何动作，垂着头仿佛还沉浸在梦乡。
“你们是第二批来这的人。”
“第一批呢？”霍桁问。
“死了。”山神的语气很平静，“他们一起上了盟山，过了九个关卡后都死了。”
“那你呢？”霍桁问，“你是从哪来的？”
“我……”
山神张了张嘴，半晌后无奈笑笑，“我不记得了。只是肚子上有一道伤疤，我觉得我应该有个孩子，或许我只是一个母亲，仅此而已。”
“不要用这副表情看我。”山神回身进屋，没受伤的手在伤疤上抹了一下，手心里的伤痕顿时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可能吧。或许抹除他们记忆就是他的一大乐趣呢？”
霍桁的脑子嗡了一声。
“抹除记忆”四个字像是一个开关，整个人被突然脑海里突然冒出的想法惊了一下，下意识吐出一个名字：
“池闵……”
“霍桁……”
池闵的瞳孔骤然缩紧，有那么一瞬间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想干什么？”
在听到对方声音的一瞬间，山神那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那一句句的“你们”，根本不是自言自语、更不是指代这场游戏的七人。
而是他，那个盘踞在自己大脑的名字所代指的人，在另一个交错相通的空间和自己坐在一起。
霍桁的语气不由得冷了下去：“你要干什么？”
面对两人如出一辙的问题，山神不为所动，摆弄了两下手里的茶杯，略过这个话题：
“盟山并不讨厌你们，誓海应该也不会讨厌你们。”
“祝你们好运。”
不等两人开口询问，山神摆了摆手，眼前的场景蓦然变化，池闵站到了盟山山角。刚才的一切好像一场梦，一睁眼就消失了。
他的心跳很快，他必须上山去寻找一个答案。可就在脚往青石板台阶迈出第一步时，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的吸血玫瑰忽地来了精神，个个精神抖擞。
池闵往后退出两步，再次抬头，面上多出一个兔子面具。
无数荆棘藤蔓像是找到猎物的蟒蛇，不断扭曲着身子簌簌往池闵身上袭来，池闵手里只有一根从轮船上掰下来的木棍，毫无招架之力。
一根藤蔓找准时机往他后颈袭来，往下滑动时不但在池闵耳垂下方留下了一道痕迹，还将整个兔子面具带了下来，掉在地上。几乎是在面具掉落的一瞬，池闵一把推开往自己身上蹿的玫瑰花枝，一个闪身躲开袭来的玫瑰，腰往下一沉接着躲避的动作用两根手指将兔子面具捡了起来。
“咔嗒，咔嗒……”
就在他捡起兔子面具的同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眼前密密麻麻的玫瑰花枝似是得到什么诏令，给来人让出一条道。
山神从玫瑰花后走出站到池闵面前，那些吸血玫瑰自动将两人包围起来朵朵花苞面向池闵，花枝和花苞像是呼吸般上下运动着，仿若一条条盯上猎物的蛇，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山神问：“还有事？”
“万物，还记得吗？”池闵问。
“万物？”山神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摇了摇头。
“高生？”
山神依旧摇头。
“上一批来这的人有几个？”池闵继续问。
“六个。”山神的语气带上了点不耐，“还有什么问题？”
“我们有七个人。”
山神的脸色一瞬就变了，他听懂了池闵的弦外之音。
池闵从下往上仰视着山神，玫瑰花枝攻击的地方不断渗出血，白色的内搭早已被鲜血浸透，刺痛感往全身各处流动，气势却丝毫不减：
“人类最后的灵魂，真的是骨灰吗？”
整片玫瑰林安静下来，像是一座真正的孤山。
山神定定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瞳孔有些颤。“不是”两个字呼之欲出，却一直哽在脖子里。
如果不是，答案会是什么呢？
许久，山神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我还能离开这吗？”
“……很难。”池闵回答。
“如果是你……”
山神的话被池闵打断：“没有如果。我和你一样。”
像是感受到山神突然的情绪变化，玫瑰花们转动着花苞不断在两人间张望，模样有些着急。
“为什么？”山神的声音很轻，“你应该不是一个NPC吧？”
“……不是。”池闵过了很久才回答。
我是一个BUG。
池闵想。
山神还想接着问什么，最终却没张口。两人相对无言站了一会。山神打破沉默：“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我？我会杀了所有选项。”因为失血，池闵头脑一晕险些直接晕倒，两手下意识地在虚空中扶了一下，这才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山神，“很幸运，我成功了。”
“是吗？”山神有些失神，片刻后呢喃了一句，“好。”
看着对方这副表情，池闵忽然笑了一下，嘴角随之流出点血，转身时，原本嗷嗷待哺的吸血玫瑰们自动给他让出一跳道。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惊呼，山神回神。来人是晓，她捂着嘴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良久才从木篮里拿出一面镜子递给山神：
原本和玫瑰花一样幽红的卷发变得又黑又直。
“啪嗒”
镜子碎了。
。
晨曦来临前的天色总是最黑的，再加上山路崎岖，每跑一步都需谨慎小心，就怕路边忽然跑出只野生动物。霍桁不断加快着步子，终于赶到了码头。
见他回来，许州然面色好了一点，可还不等他说点什么，就见对方往船的方向一挥手，面色铁青：
“走！”
。
凌晨五点，几匹骏马停在灵塔下方，领头的那人与灵塔下的守卫交涉一番，一行人进了灵塔。
灵塔里的四位侍从被从睡梦中叫醒，来人在下面几楼内未发现王后的身影，领头往上一挥手，带头推开了灵塔顶楼的门，并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少找了一层楼、少查了一个人。
顾益垚背对房门躺着，藏在被褥里的手握着一把尖刀，整张脸埋在被褥里，并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
几个侍卫并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在在屋里大致看了一圈，确定屋里没藏人后下了楼。
灵塔的守卫还不清楚皇宫里发生了什么，在领头那人问了他们关于是否有人出入灵塔的问题时还有些莫名其妙，但依旧老实地对这些问题进行了否认。
马蹄声远去，顾益垚依旧没从床上起来，房间里还有一个侍卫，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后。
三，二，一。
心里倒计时结束的同一刻，压在身下的手往下一撑，一个飞身跃起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侍卫的嘴。侍卫还没来得及抽出腰上佩戴的剑，一把刀忽地压在他的动脉上，没有任何犹豫地，顾益垚一刀了结了对方的性命。
他在心里推算出池闵的进程，同时收拾好现场，用衣料将侍卫被划破的大动脉绑起来，又将他整个人推到床上躺好，离开了灵塔。
街上到处都是巡查的士兵，他们三五成群，每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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