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名逃兵被斩,临时组成的农乡军里,有些兵卒怕了。
一路走来,有些人格外热情。
黑虎营这边,几位士兵不顾男子威风,鞍前马后、扫清尘土,伺候一女奴。
凛雪取下头盔,额上布有热汗,她撩起甲皮,坐到一处有屋檐遮阳的梯坎处。
不似寻常女子,她分开双腿而坐,姿态放松,上身微倾着,粗布衣衫汗湿了贴着后背。
没了甲衣覆盖,她后腰处露出的肌肉线条,有力又漂亮。
凛雪接过吃食,啃菜饼,饮草粥。
涩味满嘴,她不停顿,不皱眉。
大口嚼食,吞咽如常。
发尾用黑色丝带挽成圆锥发髻固定在头顶,凛雪浑身英气,她时不时抬眸。
望向斜对面那扇朱红窗户。
一个兵卒极有眼见,他见女奴队长食餐完毕,立马起身,上前笑呵呵地说:“碗给俺,俺去洗。”
“还要赶路,队头您好生歇歇。”
凛雪也不客气,面无表情递碗过去。
那人得愿接过碗。
他身瘦不高,脚步飞快,眨眼便忙完。
收好餐具,抬手往腰侧抹干水渍,他坐到比凛雪矮两步的梯坎上。
面容被乱发遮了大半,他脸上笑容腼腆到有些不自然。“队、队头,俺叫、俺是从羽岚城逃到浮花城的乞丐,嘿嘿,俺叫常六。”
凛雪闻言,收回远望的目光,将视线留在这男人脸上。
这人满口晦涩难懂的乡下土话。
穿着灰白布衣。
烂薄的领口,满身的黄渍。
腰间还用麻绳挂着一个讨饭盆。
佝着身子,看不出年龄。
但头发指甲却干净,耳垂口鼻也长得端正。
凛雪目光慢慢往上移,落到常六上半张脸上,盯着他的瞳孔,认真听他讲话。
那冷冷的视线像冰锥扎进眼眶,常六眨了眨眼睛,他有些紧张。
他尽量克服结巴。“俺、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羽岚城。”
“这儿大大小小的山路、城路,俺了如指掌。”
“俺们出了城,从安和乡到了这福川镇,再走可就是青枫镇了……”
“从繁华之地走到僻壤之处,越走越穷越没吃食了。”
“咱、咱们在这儿还有草吃,怕是再走下去,要去清枫镇剥树皮了……”
女奴队长面若冰雪,眸光清透,只是自她的视线从那半掩朱扉里的少年侧影上收回后。
她双眸便冷如霜刃。
随着他话语的增多,她眼里的风雪便增加。
常六有些犯怵,还是硬着头皮往上坐了一阶。
他手抖着抹了一把脖子里的冷汗,嗓音沙哑着,将想说的话讲完。
“队、队头儿,俺的意思是,咱往上递消息,莫走官道,咱走小路。”
“走、走南栾军未去过的僻路,既快且安,或许还会遇到逃亡百姓遗漏的食粮呢……”
常六话音落了,四周安静。
他方才那番话好似盛夏的一阵风,吹过就吹过了,无人在意。
位于他阶梯下方,另一位兵卒。他耐不住这压迫的气氛,主动弓身往上。
坐近两阶。
他抿着白唇,抬目望凛雪。
他捏紧五指,放松肩膀,声音干脆。“头儿,俺叫于二谷。”
“常六说话虽不中听,却也一针见血。”
“朝廷……”
胳膊肘被人撞了一下,于二谷哑了声,片刻后,他又继续道:“本、”
“本县赋税重。”
“一年比一年苛重。”
“村民们纳赋后,十室九空。”
“户户家家无隔夜粮。”
“饿死鬼成群,乞丐遍地。”
“大家伙儿卖房、卖地、卖儿女……”
“饿啊,惨啊,大家吃树皮吃草根都活不下去了啊,逼不得已……”
于二谷说到此处,他又停下来。
女奴队长睁着一双冰雪似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面色如常。
于二谷才敢继续道。
“逼不得已……他们、他们……”
“他们弃了官田,逃去深山开垦荒地去了!”
于二谷说完,咬牙闭上眼,等待风雪来袭。
弃官田?
垦私地?
不待凛雪反应,周围有人压低声道:“是啊是啊,我从金铃城一路向东乞讨。”
“行至羽岚城,无地图,误入深山,快要饿死之时,有一孩童给过我半个全麦馒头。”
“全麦的馒头啊!”那人咽着口水大声道:“开垦荒地,这是真事!”
凛雪心脏紧缩起来。
即便她是不能问家国之事的女奴,她也知这是不容妄议的大事。
触天的重罪,会死人的!
旁的兵卒听了几句,却精神抖擞。
他们围了上来。
他们纷纷分析走荒路的好处。
“或许地里还有没挖完的土豆、红薯嘞,南栾打来,大部分农户都弃地逃了。粮食烂地里也是烂了,还不如给我们充饥补力。”
“这样算来,开垦私地也是大功德一件,或许上头并不追究呢!”
这些兵是正经选拔来的,可不怕女奴队正,他们奉劝凛雪,将此事上启将军。
凛雪听完,沉默。
她陷入沉思。
究与不究,不是她能定的。
她有些怕,因为她一句话,无数条可怜的人,失去鲜活生命……
她生于凤凰城,家中贫苦,幼时如那些躲起来的乞丐农户一般,活得艰难。
她家中无田屋地,全靠父亲在街头巷尾表演武术为生,收入微薄。
屋漏偏逢夜雨,在她妹妹六岁时,母亲被人欺辱,郁郁患病。
后无钱治病而逝。
父亲自觉无用,血泪纵横,挂白绫,在坟头殉情。
幸得一善人所救。
经善人开导,父亲可怜她姐妹俩,放弃轻生的念头。
父亲化悲伤为力量,使拙劣拳脚,护善人半年,得了一些银钱。
父亲投志于功业,他招募扩大杂耍团,后面开设武馆,家中生计慢慢富足。
父亲武术虽不精,但为人慷慨,男女同样,他不看低女奴,救人无数,也准许她学功夫。
五六年来,父亲声誉远播。
父亲面上虽常带笑,心底却日日思念亡妻。
看着开朗,心有内伤,他日子不长了。
父亲族兄登门,言其膝下无嗣,家财该归侄儿。
父亲气厥。
父亲去了。
她家没了。
十五岁的她,搂着幼妹,想报仇。
她想当父亲那样心善、做救人活命之人。
也想当心狠之人,杀了欺辱她娘亲之人和抢夺了她家产的人。
可她是女子。
所到之处,人人鄙视,连站直背脊都天下不容。
她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人。
女奴唯一的出路是嫁人。
她不行。
她会武。
没有哪个主人会钟情于一个随时会把他弄死的女奴。
她要被卖发了。
她假应族人同意去私宅做护院女奴。
趁乱,她偷了细软,带着妹妹逃了。
一路颠沛流离,遭人欺辱,才逃虎扑,又入狼窝,最后撞入南栾,被敌军抓为俘虏……
这样不堪回首的日子,那群走投无路私垦土地的可怜人也一样都经历过。
人人都不例外。
都正在经历苦难……
凛雪低着头,面冷如霜,目里含着滔天之忧。
暖烘烘的夏风吹过耳边,碎发飞扬,她抬起长睫。
她的视线习惯性地落于那扇朱红的窗里。
猝不及防,这次见到的不是侧影,她与一少年相撞。
四目相对,凛雪笑了。
她注定坎坷的命运,从遇见这位少年时,便戛然而止。
她找到了她的价值,她可以用她骄傲的武力生存,她有差事可以保护妹妹,保护受苦受难之人。
她注定灿烂。
她要报效国家。
她要功成名就。
她要拿回原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杀她早就想杀的人。
那群私垦土地的流民,遇见这心善的少年,或许不是坏事。
是幸事呢?
酒肆里,虞昭月吼完那句话,胃里的酸水往上泛得更狠了,她肚子火辣辣的发瘪。
虞昭月连吃了多日野菜,肠清肚饿,脑袋空空,正有怨气,又见凌墨渊端来一碗野菜羹,她越想越气愤伤心。
太难了,打仗太难了。
她受不了了。
可是……
她连这点饿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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