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型外观的可爱巴士满载着家长们的担忧摇摇晃晃地上路的时候，空气中尚且残存着一丝凉意，等在町内转了一圈，满载着人类幼崽来到幼稚园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挂在天边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蔚蓝的天空晴朗无云，只有栽种在园外的行道树投下一片连绵的阴影，稍稍缓解了升腾而起的热意。
对偏僻封闭的天神町来说，私家车还是个派不上大用处的稀罕物，因此大部分向日葵班的小朋友们不仅是第一次乘坐幼稚园巴士，有的甚至是第一次乘坐汽车，兴奋感和新鲜感压过了离开父母的不安，一路上都在不停地东张西望。
无意抢占了个好位置的犬井户缔同样好奇心十足，坐在窗户边一个劲地盯着外面看，脸半贴在玻璃上，只有呼气形成的雾气笼罩住一小片车窗时才舍得移动一下。
虽然相比来说狭小的是巴士，但透过车窗的玻璃向外看去时，狭小的更像是整个世界。这被蒙上了一层灰的世界平静地伫立着，如同绘本书里的背景，随着巴士的行进逐渐缩小、远去。
天神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原来是这样的吗？感觉很长的街道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地藏佛也变得好小……
犬井户缔并不是第一次坐巴士，也不是第一次在这种远离城市的城镇里居住，但仍然表现得相当不争气，看着看着便又挨挨蹭蹭地往前蹭了一点，额头抵住微凉的玻璃，膝盖抵住车厢，几乎要把头伸到外面去。
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打量天神町。
这个被群山环抱的古旧小镇，在春天的序曲里充满了别样的风情。
但是，他们会在这里呆多久呢？
只是调查事件而已，和以往的每一封求助信都没有什么区别，按照沙耶一贯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来说，大概很快就会搬走。
这次只是刚好赶上幼稚园的开学，以至于她突发奇想而已吧。
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小孩子睁着眼睛坐直身体，更专注地看起了车窗外的风景，像是要把它们全都记在心里一样。
这里的气味、这里的风、这里的天空、这里的森林——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很怀念的感觉。
比起九条沙耶绞尽脑汁描述出的幼稚园的优点，犬井户缔首先感受到的，是什么都要照着规则办事的“不自由”。
对几个大人可以统一称呼为老师，但另外两个特定的大人最好称呼为园长先生和副园长先生；进幼稚园要和园长问好，早上来要和同学、老师问好，看见别的老师也要问好；所有的东西都要好好地放在教室后面，进校舍要换鞋、换衣服，出去也还要换衣服，连上厕所都要记得换拖鞋……
他晕头转向地跟着大部队完成了这一系列流程，猫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挫败。
“……好难，好复杂，记不住，好想回家。”好不容易等来繁琐唠叨的结束，犬井户缔整个人都失去了色彩，一头装在整理柜上，结结实实地发出了“砰”的一声。
他旁边的男孩子惊愕地扭头看了过来。
他留着一头鸦黑色的短发，发质偏细软，碎发散落在额前和耳旁，一双蓝色的眼睛又大又圆，偏生眼角上挑，看上去比犬井户缔的眼睛还像猫眼。
似乎被犬井户缔用头去撞整理柜的举动吓了一跳，男孩子满脸的慌乱，连声音都带上了些小心翼翼：“你没事吧……？”
“……你在跟我说话吗？我没事，我很好啊。”因为不太确定他视线的落点，犬井户缔来回转了转脑袋，才试探性地、不明所以地回了一句。
这个人……
在对视上那双拘谨而温柔的蓝色眼眸的瞬间，犬井户缔不自觉地舔了舔小小的犬齿，属于人类圆润的瞳孔凝聚缩小，又在诸伏景光发现异样之前恢复。
我认识他。
我知道他。
并不是在礼堂见过一面的那种熟悉，而是某种源自本能的，更深层次的……
回笼的理智却又在不断否认，这是完全的陌生人，我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唔……”就在犬井户缔走神的功夫，男孩子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的额头，踌躇一瞬，很快便下定了决心，“失礼了。”
像是面对警惕的野生动物那样，黑发男孩子尽可能放慢动作靠过来以示自己的无害，小心翼翼地拨开了犬井户缔额前的发丝。
“咦？”他有些困惑。
在鸦黑色柔软的发丝后面，额头一片白皙，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
男孩子情不自禁地敲了敲犬井户缔的额头，旋即无视大猫吃惊瞪大眼睛的神态，试探着敲了敲柜子。
明明是很正常的脑袋和柜子，敲起来的声音也没什么问题……
他的这一套动作自然而行云流水，简单易懂，就算是白痴也看得出他是在做什么了。
犬井户缔：……（咬牙）
在他升腾而起的怨气下，似乎是终于察觉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满脸沉思的男孩子动作一顿，缓慢地扭头对上了犬井户缔的视线。
铁头猫：我瞪瞪瞪瞪瞪——！
“啊……抱、抱歉，我是有些担心你有没有受伤来着……”男孩子心虚地错开视线，明智地避开了会火上浇油的话题，“那个，你要是记不住的话，可以看着我？跟着我一起做就好了。”
男孩子自以为隐晦地打量了一会犬井户缔的额头，好奇和跃跃欲试几乎写在了脸上，脸上的笑容却是十分温柔。
“记不住也没关系，不要这么伤害……”他的目光在犬井户缔脸上和柜子上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有些艰难地做出了选择，“自己。”
犬井户缔：……
你原来是想说不要伤害柜子的，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生气啊。
他虚眯着眼睛，目光谴责，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的男孩子，手则不自觉摸上额头稍微揉了揉。
“咦。”男孩子看着他的动作，拿捏不定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失误，“会痛吗？”
其实完全不会。
犬井户缔倒是表里如一的坦诚：“当然不会，只是柜子而已。”
“呃呃……”
似乎是把他的话解读为了反讽，男孩子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尴尬的回应，随即垂下眼角，满脸歉疚地拉进了距离。
“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个完全伤害不了你……仔细想想的话完全不合理嘛。”
他用柔软的指腹在那一小块皮肤上揉了揉，又踮起脚轻轻吹气：“呼——把疼痛吹走就不痛啦！”
……好温柔！
声音很温柔，动作也很温柔……
在心里和九条沙耶的粗暴放养流做了对比后，犬井户缔瞬间忘记了他之前的缺德举动，盲目地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被蒙骗得晕晕乎乎。
好——糊弄过去了！
短发的男孩子暗暗松了一口气，趁着犬井户缔还摸着额头发愣，勤快地介绍起幼稚园的“规则”。
在早上离开家门的时候，要对家里人说“我出门了”，对来接的老师和车上的同学说“早上好”，到了幼稚园后要和园门口的园长先生再说一次早上好——这便是进幼稚园前所有要做的事情。
而在走进幼稚园之后，便该换上室内鞋了。
根据男孩子所说，也只有换上了室内鞋之后，才可以在校舍里移动——光着脚的话可能会划伤自己，只穿袜子的话袜子会变得很脏，穿室外鞋的话灰尘和脏东西都会被带进来。
“好麻烦。”抱怨像是气泡一样冒了出来，“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麻烦？”
“习惯就好了。”男孩子好声好气地安慰他。
完成了以上两步后，也就到了最后一步，而这一步的事情全部都要在教室内完成。
首先，要在教室后的整理柜找到贴了自己姓名标签的那格，放置好自己的帽子、挎包、便当和水杯；接着，把帽子摘下来，黑白两件的制服换成体操服，套上包里的罩衫；最后，整理自己的衣服——
犬井户缔拉了拉袖口，没什么成效后又闷着头蹲了下来，左手的指尖从袖口一路往里探，试图拉平里衣的褶皱。
“我来帮你好了。”男孩子这么说着，毫无距离感地握住了犬井户缔的手腕。
犬井户缔愣了一下，盯着他抓住自己手腕的手看了好几秒，还是没有抽出去。他并不喜欢别人碰他，可如果是面前的这个人，总感觉可以忍受。
只是……
犬井户缔盯着他的手，小声嘟囔了一句：“自说自话的家伙。”
诸伏景光选择装作没听见。
他的指尖灵活地探入袖口，夹紧内衬的布料，另一只手动作不停，把外衣的袖子卷了上去。等内衬的袖子拉直后，再摁着内衬的袖子，一点点地把外衣的袖子卷回。
犬井户缔试着动了动，随即默默地把另一只手也递给了他，眼睛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期待。
“是是……好，这样怎么样？”短发的男孩子弯着眼睛，复刻了一遍刚刚的流程，“感觉舒服点了吗？”
大概是做顺手了，他又认认真真地整理好了犬井户缔乱搭搭的衣领、掖进裤子里的衣角，最后拉直有些泛皱的天蓝色罩衫。
犬井户缔举着手仍凭他动作，神色里那点不自然彻底消失，眼睛闪亮得像是小灯泡：“你好厉害——！”
“承蒙夸奖……？不过，这个很简单的啦，你只是不知道具体怎么做而已。”听到犬井户缔的话，短发的男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旋即后知后觉地眨眨眼，问出了最开始就该问的问题。
“那个，你的名字……”
随着视线下移，他凝视着那块和自己稍有不同的名牌，顺滑地修改了自己的问题。
“你的名字，是怎么念的呢？”
男孩子指了指自己胸前别好的名牌：“我的名字是诸伏景光，诸伏家的景光，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
音节来说，真是好长的名字。
犬井户缔眨眨眼睛：“犬井，我是犬井。”
“犬井……犬、井……”名字又长又拗口的诸伏景光软软地“嗯？”了一声，来回数了两次上面的国字后，有些迟疑地皱起脸，“犬井（イヌイ）写成国字的话，是几个字呢……？”
“两个。”
“嗯嗯。”诸伏景光点点头，用指尖遮挡住前两个字，只留出后二，“那后面这个要怎么念？”
“忘记了。”犬井户缔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沙耶一直都只叫我前两个字，所以后两个忘记了。”
……嗯？忘记了？这是你的名字吧……
面对着无法想象的情况，诸伏景光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片刻的沉默过后，他装作理解地点点头：
“是这么回事啊。”
“是这么回事呢。”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
这是什么超绝钝感力，这孩子好像完全不会读空气，天然过头了啊……？
“总之，很高兴认识你，犬井同学。”诸伏景光的眼神稍显无奈，“今后请多多指教。”
“嗯嗯、也是呢！”
思考片刻，诸伏景光慢慢歪了歪头：“……犬井同学是想说，“我这边才是”吗？”
他蓝色的猫眼里倒映出犬井户缔逐渐变得恍然大悟的表情。
虽然占地宽广，但和城市里正流行起来的不断向天空攀升的摩天大楼不同，无论是哪里的幼稚园都不会修建得过高，1~2层是通俗不成文的规定。
向日葵班的教室离大门最近，就在进门左转第一间，拉门、窗户上都贴着大小不一的金黄色向日葵。每个太阳升起的日子，阳光斜斜着照射进来时，便会在地板上投下歪斜拉长的向日葵的影子。
“你想坐在哪里？”诸伏景光跟在犬井户缔的身后小声询问，“桌椅上都没有贴名字，我想应该可以自己挑选。”
和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的犬井户缔不同，眼尖的诸伏景光自从进教室起便在不断观察，自然没有错过这个情报。
“还要自己挑吗？”犬井户缔愣了愣，有些无措地转头看了看诸伏景光，又在他的示意下重新看向教室内的分布，“坐在哪里都一样吧……”
唔，等等。
也许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犬井户缔抿着唇角，难得努力思考起来。
他不太清楚未来会在这里经历什么样的课程，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活动安排，但就教室的布局来说，坐在靠拉门的那边无疑能晒到更多的太阳，呼吸到更新鲜的空气——虽然这同样意味着在夏天会很难过。
而靠近门这边呢？
想象不出来有什么好处……
犬井户缔的视线来回在教室里转了几圈，最后犹豫着走向了最靠窗的椅子，诸伏景光对他的选择一言不发，只是紧跟着自然地坐在了他的旁边。
选了个这样的位子啊。
完全看不出来，原来是更喜欢室外活动、偏向自然的性格吗？
他这么想着，目光从犬井户缔充满了好奇的脸上划过，投向室外。
被擦得清澈透亮的拉门后，是一小段连接室外的过道，从诸伏景光的位置完全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沙土操场。
不仅可以晒到太阳，还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这对喜欢日光浴、又生性自由的犬井户缔而言确实是教室里最好的位置。
二人的动作不算慢，但在犬井户缔的磨蹭下也算不上快，等他们坐好不久，班里也基本平稳了下来，每个人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座位。
站在教室前面等候多时的青年教师拍了拍手：“好了，大家，请看过来——”
诸伏景光将目光从贴着桌面不停嗅闻的犬井户缔身上移开，认真地打量了一眼自己未来三年的老师。
看起来大约在三十代左右，仍然算得上是青年，留着一头黑色碎发，脸上是温柔的微笑，不仅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连胡子也刮得干净，并不像时下的那些成年男性那样习惯性留下些胡子来彰显成熟。
而结合之前得知诸伏家有两个孩子后他便询问能不能称自己为“景光君”的行为，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
唔，就是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是错觉吗？
对自己第一次上任便被看穿毫无察觉，青年教师在确定小朋友们都看了过来后，微笑着黑板上一笔一划地竖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狩野稚。
“虽然今天已经不是老师和大家第一次见面了，但这还是老师第一次向大家做正式的自我介绍。很高兴认识大家，老师的名字是狩野稚。”青年口齿清晰地做着自我介绍，语调和缓而温柔，随后又转身，把对应的平假名标注在了汉字的旁边。
这就比只写汉字要来得有意义多了。
刚刚入学，大部分小朋友最多也只接受过启蒙教育，汉字是起码要到小学才会开始安排学习的高难度课程——假名则不同，哪怕是幼稚园生，只要能念出来基本就能懂个大概。
“大家平常称呼我为狩野老师就可以了。”狩野稚对着小朋友们认真地鞠了一躬，“在接下来为时三年的幼稚园生活里，老师会一直陪伴着大家，请多多指教。”
大抵是从家长那得到过什么指令，向日葵班的小孩子们拉长了声音，此起彼伏地回应道：“是，请多指教——”
狩野稚暗暗松了口气。
那么，下一步是……
“大家都很精神，很好哦！那我们接下来，稍微谈一下我们班第一年的安排怎么样？”他打开鼓鼓囊囊的手提袋，掏出一叠厚厚的手写文件，“我们四月份开始的安排是……”
“……入园式，这个已经过了，下一个是家长会，嗯，这个也过了……”
一阵纸张翻页的声音。
“接下来是家庭访问、远足、定期健康诊断、身体测定……“
“……保育参观、小学参观……啊，抱歉，这个是樱花班的，我们第一年没有这个安排……”
一阵笔尖在纸上来回划过的声音。
犬井户缔微微歪着头，摇晃着自娱自乐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摆的同时，他的嘴越张越大，眼神里的迷茫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好复杂。
出于某种雏鸟般的心态，他下意识扭头看向了旁边的诸伏景光，看见他也一脸困惑后，暗地里舒了一口气。
连诸伏都没能理解的话，这就绝对不是他的问题了！
皱着眉，神情越来越凝重的诸伏景光：……狩野老师，看起来好像靠谱又不太靠谱的样子呢。
一口气念出本学年全部的安排后，狩野稚神清气爽地长出了一口气，将计划日程表放回了包里。那叠厚厚的纸被塞进包里的时候和什么塑料质地的东西互相挤压，发出了相当明显的杂音。
被声音提醒，青年教师终于想起了什么般，敞开袋口展示了一下袋子里的东西——整整半袋子五颜六色的小零食。
刚刚才冷下来的气氛骤然躁动起来，大部分小朋友的眼睛都变得闪闪发亮，期待又好奇地盯着那个看起来不大的袋子。
不争气的犬井户缔眼睛比谁都亮，诸伏景光看向他的时候，差点被那只露在外面的金色眼眸里的反光吓一跳。
“接下来我们要进行的是自我介绍环节哦，各位小朋友都要参加。”狩野稚抖抖袋子，满意地看着台下的小脑袋们随之转动，“除了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向大家介绍你自己以外，各位小朋友们还可以说说看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将来想做什么，这样说不定可以交到志趣相投的好朋友呢。”
“为了表示鼓励，每个勇敢的做自我介绍的小朋友都可以从这个袋子里挑走一份作为奖励哦。”
“那么——现在谁是我们班最勇敢的小朋友呢？”
人类幼崽们沉默着彼此打量了片刻，在狩野稚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之前，终于有人站了起来。
虽然没举手，发言也没按照格式来，说话丢三落四，但听完磕磕绊绊的自我介绍后，狩野还是轻快地鼓起了掌，夸奖之词毫不吝啬地大放送。
随着女孩子脸红红地坐下，氛围终于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在有了第一个成功案例的示范以后，其余的小朋友们也纷纷踊跃举手，站起来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是花间凛……”
“……这边是外守有里，大家可以叫我有里哦……”
“……我是西园寺凪，最喜欢的动物是小鸟，最讨厌的是猫……”
幼稚园的小孩子们还没什么性别意识，家长、社会的刻板印象也还没烙印在他们身上，几个女孩子表现得比男孩子们大方多了，根本不用狩野稚催促就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
“那个，我是三树繁……”
“大家好，我叫诸伏景光，喜欢的东西是……”
眼看着还没自我介绍的人越来越少，原本还兴致勃勃地在内心点评他们的犬井户缔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安，他左看右看，一时间完全想不起来之前被沙耶督促背下的自我介绍——连带着新住址和新电话的那个版本。
之前住过的旅馆的名字和电话他倒是还记得，但那个显然毫无作用。
眼看着最前面成年男性的目光就要落在他身上，男孩子眼睛一眨：“我是犬井，多多指教。”
教室里有些吵闹，狩野稚只听清了作为姓氏的关键词，因此虽然觉得有些短暂，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仍然温和地鼓了掌以示鼓励。
唯有坐在他旁边，竖起耳朵一直在仔细听的诸伏景光瞪大眼睛。
只有姓氏，没有喜好，连敬语都没有就算了，你竟然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啊！
自我介绍的环节结束，狩野稚履行承诺，抱着袋子走到每个小朋友面前，让他们自己挑选想要的零食。
等到犬井户缔挑选的时候，他却犯了难。
和不想耽误老师太多时间，迅速挑好便道谢的同桌不同，犬井户缔完全没有客气的意识，完全是扒着袋子的边缘，仔仔细细地辨别着各种零食的不同。
但除了几种见过的零食能迅速辨认出来外，更多的包装袋上印着的都是陌生的片假名，毫无疑问是舶来词。
犬井户缔小声念了几次，还是没想明白那是什么。
狩野老师也算是好脾气，完全没有催促，任凭他的头越探越深，直到猫快钻进去才抖了抖袋子，算是某种隐晦的制止。
到底要挑什么好？不然随便选一个赌赌运气好了……
犬井户缔皱着脸，偷偷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同桌——之前轻松的就把幼稚园规则给复述出来的诸伏景光，给他留下的初始印象实在太好，以至于犬井户缔下意识地又看向了他。
但诸伏景光似乎是觉得有点无聊，又因为不方便把视线长久停留在别人身上，此刻正小幅度地晃着腿，认认真真地看着手里零食包装袋上印着的成分表。
那种东西也能看懂？不对，那种东西竟然是可以看懂的吗？
犬井户缔对他肃然起敬，几乎是本能地从袋子里挑选出了和诸伏景光一样的零食。
“户缔君要这个吗？”狩野稚确认道，“老师走了之后就不可以再换了哦。”
咦、户缔（とじ）？
诸伏景光的耳朵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音节，快速抬头看了过来。
“户缔君……是说我吗？”
当事人露出了和他一样茫然的表情。
“不对吗？”看着他的表情，狩野稚有些意外地眨眨眼，“抱歉，不是用的这个读音吗？”
虽然名字的写法固定，但名字的读音确实是可以自由选择的，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好像没错吧……”犬井户缔努力回忆了片刻，歪着头，露出了全然无辜的表情，“忘记了。”
“平常家里人都是怎么称呼你的呢？”狩野稚蹲下身，轻声询问道，“爸爸或者妈妈都可以。”
对于小孩子来说，有可爱的昵称或是小名也很正常。
犬井户缔抱着零食，几乎是不经思考便吐出了一串称谓：“笨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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